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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莫若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闭上眼睛,不是几秒,而是长时间地闭着,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里。然后他开始描述,用母亲日记里那种梦呓般的语言:

      “黑色的漩涡,在转动,很慢……从中心向外扩散……不对,是从外向里收缩……它在吸收光线,吸收声音,吸收……注视。你看着它,它就看着你。它不是图案,它是……通道。或者眼睛。通往哪里的眼睛?还是从那里看过来的眼睛?”

      这是最后那段时间母亲室内的留声机,这是莫若千方百计从爷爷那里得到的东西。

      他睁开眼睛。周文渊的脸色苍白,手指在桌面下微微颤抖。虽然极力控制,但那种本能的恐惧反应骗不了人。

      “你怎么……”周文渊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母亲看见的,我也看见了。”莫若说,这是纯粹的虚张声势,但他押对了——周文渊相信了,或者说,他不敢不信。“在我晕倒前,在我画那幅画的时候,我看见了。黑色的漩涡,在暴雨前的天空里。它在扩张。它快要出来了。”

      “不可能。”周文渊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滑动,撞在书柜上,发出巨响,“那幅画已经锁起来了!所有相关资料都销毁了!”

      “但记忆不会销毁。”莫若也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前倾,逼近周文渊,“那些看见过它的人,都会记得。我母亲记得,你记得。记忆会传染,周秘书长,所以我也记得。他们会通过血缘,通过注视,通过……讲述。”

      他拿起那盘磁带:“我母亲录下了她看见的东西。她死了。村里有人也看到了那东西,他得到了惩罚,你猜猜看,下一个会是谁呢?”

      窗外的雨声震耳欲聋,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办公室,紧接着是滚滚雷声。在雷声的掩护下,莫若听到了——周文渊喉咙里发出的、压抑的吸气声。

      “你什么都不知道。”周文渊的声音嘶哑,像是在和什么搏斗,“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其实你是在打开不该打开的门!”

      “那扇门,”莫若一字一句地问,“十年前,是谁打开的?是你吗?是你让我母亲看见了那些东西?”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雨声和磁带空转的沙沙声。周文渊走到窗边,背对着莫若,肩膀垮了下来,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那场画展,”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不是普通的画展。研究会一直在寻找……特殊的艺术家。那些感知力超常的,容易进入出神状态的,能够无意识捕捉到某些频段的人。你母亲是其中之一。”

      莫若屏住呼吸。

      “我们带他们去一些地方。古老的祭祀遗址,传说中的灵异地点,磁场异常的区域。让他们画画,记录下感受。大部分作品都很普通,但你母亲……”周文渊转过身,眼神空洞,“她从那个山村回来后的画,不一样。她说她在山里‘看见’了东西,一些古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些黑色漩涡,是她‘看见’的通道。”

      “什么通道?”

      “连接。”周文渊说,这个词像是烫嘴,“她说那些漩涡连接着不同的层面,有些东西可以通过,有些东西在观察。她画下它们,就建立了连接。画得越多,连接越强。最后……最后她控制不住了。她说那些东西从画里出来了,在房间里,在镜子里,在阴影里。”

      莫若感到脊椎发凉。“然后呢?”

      “然后研究会决定终止项目。太危险了。但你母亲不肯停,她说必须警告其他人,必须把通道关闭。她开始画更多的漩涡,越来越疯狂……我们不得不介入。”

      “介入?”莫若追问,“怎么介入?”

      周文渊没有回答。但莫若已经猜到了。火灾。销毁所有相关画作和研究资料,把整件事埋进灰烬里。但有一幅画逃过了——那幅《鬼画》,因为已经捐给了村里,不在研究会的控制范围。

      “你找到了那幅画。”莫若说,“然后呢?你把它带回来,锁起来。但事情没有结束,对不对?那个村子后来怎么样了?”

      周文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这是一个他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也是一个他无法完美掩饰的问题。
      “……村子搬迁了。”最终,他说,声音干涩,“地质灾害,山体滑坡,整村迁到了别处。”

      “真的是地质灾害吗?”莫若盯着他,“还是那些‘通道’被打开后,引发了别的东西?”

      “够了!”周文渊突然提高音量,但更像是虚张声势,“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母亲的崩溃是悲剧,但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沉迷于那些幻觉,拒绝治疗……”

      “幻觉?”莫若冷笑,他拿起桌上那张细节照片,指着那些漩涡符号,“那这些是什么?为什么我会在无意识中画出同样的符号?为什么祝难的母亲——唐处长,当年也参加过研究会的项目,后来却被你威胁,反而辞去公务员职务。”

      听到“祝难”的名字,周文渊的脸色彻底变了。那是真正的恐慌,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真实、都要赤裸的恐慌。

      “你怎么知道祝家的事?”他问,声音发抖。

      “我没有必须告知的义务。”莫若事到如今,还不打算把祝难和他的关系摆在明面上,他步步紧逼,“那场火灾和你所谓的研究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还在继续着这种研究?鬼画到底为什么还在你手里,你是不是因为网上的舆论找到的我,并且想让我临摹鬼画找出秘密。”

      “出去。”周文渊指着门,手指颤抖,“现在就出去!”

      “告诉我真相!”莫若也提高声音,“否则我会把这一切公开!磁带,日记,照片,还有我和祝难的证词!你以为十年前那把火烧掉了一切?但记忆烧不掉,周秘书长。那些东西,那些‘通道’,那些漩涡——它们还在。在我母亲的记忆里,在我的画里,在祝难的身体里。你锁得住一幅画,锁不住所有看见过它的人!”

      两人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对峙,只有磁带空转的沙沙声和窗外的暴雨声。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想要进来。

      然后,在雷声的间隙,莫若听到了别的声音——很轻,但确实存在。是脚步声,在走廊里,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门被推开了。

      祝难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雨水顺着风衣下摆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伞尖也在滴水。他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表情平静得可怕。

      “看来我迟到了。”祝难说,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异常清晰。

      莫若的心脏狂跳。周文渊向后退了一步,撞在窗台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祝难走进来,随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好像该听的,都已经听到了。”

      他看向莫若,又看向桌上那台老式录音机,然后目光落在周文渊脸上。那个眼神莫若从未见过——冰冷,锐利,像手术刀,能剖开一切伪装。

      “周叔叔,”祝难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嘲讽,“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说谎,左手小指就会不自觉抽动。”

      周文渊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身后。

      祝难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那场火灾了吗?谈谈你是怎么‘偶遇’负责电路检修的罗洪良,怎么给他看你‘发现’的证据,怎么暗示他如果不放那把火,他□□的事就会曝光。谈谈你是怎么说的——‘我宁愿那幅画毁了,也不会让它落入不懂价值的人手中’。”

      他向前走了一步,雨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脚印。“因为在你心里,只有你最懂‘价值’,对吧?只有你知道哪些艺术该存在,哪些真相该掩埋,哪些人该被牺牲。我父母,莫若的母亲,罗洪良……都只是你保护‘价值’的代价。”

      磁带录音机还在转,沙沙,沙沙,像时间流逝的声音,也像某种低语。窗外的暴雨如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个房间,这三个人,和一段被掩埋了十年的真相。

      祝难走到莫若身边,看了看桌上那些设备,又看了看那台老式录音机。“聪明的办法。他知道防着现代设备,但防不了这个。”

      然后他看向周文渊,眼神变得复杂——有恨意,有悲悯,还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你知道吗,”祝难轻声说,“这十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躲在门后,没有听到你和罗洪良的对话,没有看见你给他看那些‘证据’,我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真的相信那场火是意外,相信这个世界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下,雨水从发梢滴落。“但我知道了。所以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无法整合自己的人,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怪物。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周叔叔。现在,该你还债了。”

      录音机的磁带转到了头,咔哒一声,自动弹起。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震耳欲聋的雨声。

      而真相,像那些黑色漩涡一样,终于在十年的掩埋后,开始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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