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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七岁 怀表链 药瓶的豁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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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坦广场的雪是碎纸机吐出的骨灰。陈轻裹着驼色羊绒围巾穿过片场警戒线时,指尖触到道具组遗落的鎏金漆——和当年校庆舞台灯框脱落的金箔如出一辙的凉。梁则让正在补妆,人造雪落在他眉骨,睫毛承托的冰晶折射出十七岁那场未落成的初雪。
场记板啪地裂开盛夏。高二走廊尽头的储物柜,梁则让的速写纸被穿堂风卷到她裙摆下。碳粉涂抹的阴影里藏着未署名的建筑系馆——哥特式穹顶的铅垂线穿透纸背,她花三个夜晚用针尖在虚线处戳出星图。现在那些孔洞在记忆里渗出血珠,被柏林的朔风冻成玫瑰盐结晶。
徐嘉吟往她掌心塞暖手宝:"摄像机在吞食他的灵魂。" 陈轻数着监视器里他瞳孔收缩的频率,与当年画室写生课如出一辙。石膏像在春日午后流淌汗液,梁则让用美工刀刮擦大卫像的喉结,石膏粉末纷纷扬扬落进她敞口的颜料罐。后来调出的灰蓝总带着颗粒感,像暴雨前被揉碎的鸽群羽毛。
夜戏开拍时下起冻雨。梁则让的西装口袋露出半截怀表链,陈轻的尾指神经性抽搐——那条银链曾勾出她锁骨间的红痕。高三晚自习停电的瞬间,他越过三排课桌传递应急灯,金属表盘贴着她静脉突突跳动的脖颈。月光从黑板报的裂缝爬进来,照亮他食指关节的墨水渍,像枚胎记烙在她视网膜的暗房。
场务撒第38场人造雪时,陈轻在梁则让休息的桌子旁的咖啡杯上发现一枚吻痕,与毕业典礼后台化妆镜上的痕迹惊人相似。那天梁则让替校花别上珍珠发卡,化妆棉残留的桃红蹭脏他袖口。陈轻躲在更衣室帷幕后,将备用盘扣塞进喉咙深处,金属边缘刮破上颚的血泡如今仍在梦境里发酵。
梁则让的房车停在椴树东街17号。陈轻数着沥青路面的裂缝,第23道裂纹藏着他速写本某页的折痕。美术联考前夕,他遗忘在画架的素描簿里夹着半张音乐会门票。她花四小时用硫酸纸描摹票根花纹,直到暮色将铅笔灰烬镀成青铜色。现在那些纹路正在脚下开裂,涌出松节油味道的沥青。
房车门开时涌出苦橙叶香气。梁则让的助理端出冷掉的玛德琳蛋糕,瓷盘边缘的釉裂与当年医务室药瓶的豁口完美吻合。陈轻的声带在零下七度结冰,呼出的白雾里悬浮着十七岁未说出口的告白——那些词语在胸腔里长成倒刺,此刻随呼吸扎破肺泡,化作带血的冰棱悬挂在睫毛末梢。
路灯突然亮了。梁则让转动无名指戒的姿态与转笔的少年重叠,阴影在他鼻梁拓印出校服第二颗纽扣的凹痕。陈轻的大衣口袋裂开细缝,玉兰花瓣的尸骸正沿着记忆经纬线飘落。八年前被月光腌渍的秘密开始腐败,在柏林雪夜里散发出乙烯利催熟般的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