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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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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站在温言的公寓门口，西装革履，面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没等我邀请就挤进门，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响亮的声响。
"陈先生。"温言站在书房门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未经邀请闯入他人住宅是违法的。"
老陈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照片甩在茶几上。"解释一下这个？"
我凑近看——照片上是我和温言在酒吧角落，我半醉地靠在他肩上，他的手放在我后颈。下一张更糟：温言扶我上出租车时，我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脸颊上。
"监控截图？"温言拾起一张照片，语气轻蔑，"侵犯肖像权，证据无效。"
"少跟我扯法律！"老陈的咆哮让我耳膜发疼，"沈醉，你知道这些照片流传出去会怎样吗？'酗酒歌手与自闭作家的同性丑闻'？你的商业价值会——"
"够了。"我打断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和温言只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老陈指着温言高领毛衣下若隐若现的淤青，"那他身上的痕迹怎么来的？别告诉我那是写作太投入摔的！"
温言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衣袖口。我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在计算，在分析，在寻找最有效的反击角度。
"陈先生，"他终于开口，声音像冰刀划过玻璃，"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沈醉的声誉，还是你即将失去的15%佣金？"
老陈脸色瞬间涨红。"你这个小——"
"我完成了沈醉新专辑的所有歌词，"温言继续道，缓步走向老陈，"三首已经进入Billboard热榜。没有我，他接下来半年的巡演、代言、商业活动都会受影响。你确定要破坏这段'工作关系'？"
我惊讶地看着温言。他从未提过榜单的事，而此刻他用这些信息作为武器的方式既冷酷又精准，直击老陈的要害。
老陈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的怒火逐渐被算计取代。"沈醉需要形象管理，"他语气软化，"不能总是被拍到醉醺醺的样子。"
"他会戒酒。"温言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实。
"什么？"我和老陈同时出声。
温言转向我，黑眼睛里是我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已经两周没有真正喝醉过了。为什么不干脆戒掉？"
我张嘴想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他说得对——自从开始和温言合作，我的酒精摄入量确实大幅减少。不是因为我突然有了意志力，而是因为...温言用他精确到变态的日程表填满了我的生活，根本没时间酗酒。
"我...考虑一下。"我最终说。
老陈看看我，又看看温言，表情逐渐从愤怒变成某种古怪的了然。"老天，"他小声说，"你被他控制了。"
"出去。"温言的声音突然降到冰点。
老陈后退一步，但嘴上不停："沈醉，你看不出来吗？这个控制狂在操纵你的一切——喝多少酒、吃什么饭、写什么歌...接下来是什么？穿什么衣服？见什么朋友？"
"我说，出去。"温言拿起手机，"需要我叫保安吗？"
老陈最后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跳崖的傻子。"下周一开始新专辑宣传，沈醉。希望你到时候还能独立思考。"他甩上门离开，震得墙上的便签纸簌簌作响。
公寓陷入诡异的寂静。温言站在原地，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我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异常规律——太规律了，像是刻意计算过每次吸气和呼出的时长。
"温言？"我轻声唤他。
"他说得对。"温言突然说，声音空洞，"我是个控制狂。"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一时语塞。
"你知道我为什么写作吗？"他走向书架，手指划过一排排精装书，"因为现实太混乱了。人们不按逻辑行事，感情用事，自相矛盾...但在我的书里，每个角色都有明确动机，每个情节都遵循因果律。"
他转身看我，黑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你...你是我写过最矛盾的角色。一个才华横溢却自甘堕落的歌手，明明渴望被理解却用酒精推开所有人。"
我喉咙发紧。"所以我是你的新项目？一个需要'修正'的角色？"
"不。"温言突然靠近，冰凉的手指捧住我的脸，"你是我唯一读不懂的书，沈醉。我想...把你读透。"
他的气息拂过我嘴唇，带着薄荷牙膏和黑咖啡的味道。我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不确定是该推开他还是吻他。
最终，我后退了一步。"这不对，温言。你不能像安排小说情节一样安排我的生活。"
温言的手悬在空中，然后慢慢垂下。"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精确的平静，"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要——"
"专辑宣传从下周一开始，"他打断我，走向书房，"歌词已经发到你邮箱。祝你工作顺利。"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胸口。我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没有温言的指令，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认知让我既恐惧又愤怒。我抓起外套冲出门，直奔最近的酒吧。
五杯威士忌下肚，世界开始变得柔软模糊。这才对，我想。没有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没有健康食谱，没有该死的柠檬水...只有酒精带来的熟悉麻木。
"再来一杯。"我对酒保说，声音已经带上醉意的拖沓。
酒保犹豫地看着我。"先生，您确定吗？您已经..."
"我说再来一杯！"我砰地把杯子砸在吧台上，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
酒保耸耸肩，又倒了一杯推给我。我仰头灌下，液体灼烧喉咙的感觉既痛苦又痛快。这才是我，沈醉，酗酒歌手，不是温言那个精心调教的乖宝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来看，是温言的消息：
"酒吧地址发我。你需要有人送你回家。"
我盯着屏幕笑了。即使被我拒绝，他还在试图控制局面。我打字回复："不需要。我很好。"
已读标记出现，但没有回复。十分钟后，当我点第七杯酒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老陈：
"明天上午十点，公司会议。别迟到。"
我关掉屏幕，继续喝酒。没有温言的日程表，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混乱、自由、自我毁灭。
酒吧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我抬头，看到温言站在门口，黑发被风吹乱，高领毛衣外只套了件薄外套。他的目光扫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我。
"操。"我小声咒骂，却无法移开视线。
温言走到我身边，对酒保说："给他一杯水。加柠檬。"
"别听他的！"我抗议，"再来杯威士忌！"
酒保看看我，又看看温言，明智地选择了保持中立。"你们先决定？"
温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他的账单我结。不用找了。"然后转向我，"能走路吗？还是需要我扶你？"
他的语气平静，但我听出了下面的暗流——失望，愤怒，还有某种奇怪的关切。这让我更加火大。
"我不是你的项目，温言！"我站起来，差点被凳子绊倒，"不需要你来修正！"
温言稳稳扶住我的肘部，手指像冰钳一样牢固。"我知道。"他轻声说，"但即使是最差劲的作者也不会让主角醉死在酒吧里。"
我张嘴想反驳，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温言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半拖半扶地带出酒吧。夜风让我清醒了些，但双腿依然不听使唤。
"为什么？"我含糊地问，头靠在他肩上，"为什么管我？"
温言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因为当你清醒时，"他终于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的眼睛里有光。那是我唯一想追逐的东西。"
出租车里，我醉醺醺地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气。温言没有推开我，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我讨厌你控制我的一切。"我嘟囔着。
"我知道。"
"但更讨厌...没有你的时候。"
温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矛盾是塑造立体角色的关键。"他轻声说，更像自言自语。
回到家——温言的家，不是我的——他帮我脱掉外套和鞋子，递来一杯温水。我喝了一口，皱起脸。
"没有柠檬。"
"惩罚。"温言说，嘴角微微上扬。
我傻笑起来，伸手想碰他的脸，却被他轻轻挡开。
"睡觉。"他命令道，"明天早上我们再谈。"
我倒在沙发上，酒精和疲惫很快将我拖入黑暗。朦胧中，我感觉有人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头发，然后是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
"矛盾的角色..."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叹，"最让人着迷。"
第二天早上，我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我的眼睛，我呻吟着用手臂挡住脸。
"水在茶几上。阿司匹林在旁边。"
温言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冷静如常，仿佛昨晚的情绪爆发从未发生过。我挣扎着坐起来，吞下药片，环顾四周——公寓比以往更整洁，墙上的便签和图表被重新排列成某种几何图案，茶几上的物品排列得近乎军事化的整齐。
"你昨晚...收拾了？"我问，声音嘶哑。
温言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睡不着。"
我注意到他的眼下有更深的青黑，手指关节泛红，像是反复擦洗过。"你根本没睡，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递给我一张纸。"新日程表。考虑到你的戒断反应，我调整了工作时间。"
我接过纸张，目瞪口呆——上面详细列出了接下来两周每小时的计划，从饮食到工作到休息，甚至包括"情绪波动缓冲时间"。
"温言..."我抬头看他，"这太过了。"
"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他说，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但数据显示，结构化生活对你的创作效率和酒精依赖有显著改善。"
"数据？什么数据？"
温言走回书房，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后，我看到密密麻麻的记录——我的工作时间、情绪波动、饮酒量、创作产出...甚至包括睡眠质量评估。
"你...在研究我？"我感到一阵寒意，"像实验室小白鼠一样？"
温言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边缘。"观察是写作的基础。我只是...应用我的职业技能。"
"这不是职业，温言！这是...病态！"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温言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变成一种可怕的空白。他慢慢合上笔记本，放回书架，动作精确得像机器人。
"我明白了。"他说，"你可以走了。"
"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你说得对。"他打断我，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慌，"这是病态。我早该知道...正常人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控制。"
他走回书房，关上门。我站在原地，头痛和愧疚双重折磨着我。我知道应该道歉，应该解释，但酒精残留让我的思维像陷在泥沼里。
最终，我做了最糟糕的选择——我离开了。
接下来三天，我像具行尸走肉般完成公司安排的各种宣传活动。没有温言的精确指示，我不断说错话、记错时间、穿错衣服。老陈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而我只想用酒精淹没这一切。
第四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回到温言的公寓楼下。灯亮着，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犹豫了很久，最终发了一条短信：
"我在楼下。能谈谈吗？"
已读标记出现，但没有回复。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是老陈。
"沈醉！谢天谢地你接电话了！出事了，温言的编辑刚联系我，说他在医院——"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什么？哪家医院？"
赶到医院时，林编辑正在急诊室外踱步。看到我，她快步走来，脸上写满责备。
"终于来了。他拒绝见任何人，但护士说他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的名字。"
"发生了什么？"我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过度疲劳和脱水，加上..."她犹豫了一下，"严重的自我伤害。医生说他手腕上的旧伤感染了，后背和胸口也有大量新鲜伤痕。"
我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我能见他吗？"
林编辑审视着我，眼神锐利。"你知道他有这倾向，是不是？"
我点点头，羞愧得无地自容。
"听着，沈醉，"她压低声音，"温言是我合作过最有天赋的作家，但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出版社一直担心这一点。现在他们考虑终止合同，除非他能证明自己已经得到适当治疗。"
"终止合同？但他刚完成新书！"
"一本用自残换来的书值得吗？"林编辑反问，"我们需要你帮忙说服他接受专业帮助。"
我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看向里面。温言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破碎。
"我会处理。"我说，声音里是我自己都没听过的坚决，"但前提是按我的方式。"
林编辑想说什么，但被护士打断："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温言听到动静转过头，黑眼睛在看到我时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暗淡下去。
"你不该来。"他轻声说。
我在床边坐下，小心地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我想念你的日程表。"我试图开玩笑，但声音哽咽。
温言闭上眼睛，长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我失败了。作为作者...作为朋友。"
"不，"我轻轻捏他的手，"是我太自私。享受你带来的秩序，却拒绝承担你的痛苦。"
温言睁开眼，黑眼睛里满是空洞。"我不能...停止控制一切。那是我唯一知道的方式..."
"我知道。"我凑近他，"但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方式？一起？"
温言沉默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的手指轻轻勾住我的，像试探，又像承诺。
"数据表明，"他轻声说，"共同康复的成功率比单独尝试高出37%。"
我笑了，眼泪却流下来。"典型的温言式回答。"
"典型的沈醉式反应。"他虚弱地回击，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夜色渐深，但病房里的灯光温暖而恒定。我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戒酒、治疗、重建健康的关系模式...但此刻，握着温言冰凉的手指，我第一次感到，也许混乱与秩序可以共存，就像酒鬼歌手和控制狂作家也能找到属于他们的和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