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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控 ...

  •     温言出院的那天,阳光刺眼得不像话。我站在医院门口等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酒壶——空的,我已经三天没碰酒精了,但习惯性的动作改不掉。

      林编辑扶着温言走出来时,我的呼吸一滞。他瘦了很多,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左手腕缠着的绷带在白天下更加显眼。看到我,他微微点头,黑眼睛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医生说需要静养两周。"林编辑把一袋药递给我,声音压低,"里面有抗焦虑药物和...别的。确保他按时吃。"

      我点点头,接过药袋。温言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精确得像扫描仪。

      "你没喝酒。"他说,不是疑问句。

      "三天了。"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冷火鸡疗法。"

      温言嘴角微微上扬,那几乎算是个微笑。"数据表明渐进式戒断成功率更高。"

      "去他的数据,"我接过他的行李,"我想试试你的方式——全有或全无。"

      林编辑看看我,又看看温言,表情复杂。"你们确定这样可行?"

      "不。"温言平静地说,"但这是目前最优解。"

      回程的出租车上,温言靠在窗边,眼睛半闭。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比记忆中更深,像两片小小的淤青。

      "你在观察我。"他突然说,眼睛仍然闭着。

      我耳根发热。"职业习惯。歌手需要观察细节...为了歌词。"

      温言睁开眼,黑眼睛直视我。"我现在的状态值几分?"

      "满分十分的话..."我假装思考,"六分。比昨天高零点五。"

      "精确。"他轻轻点头,"我给自己打五点七。"

      我笑了,他也微微勾起嘴角。有那么一瞬间,一切似乎回到了正常——如果"正常"意味着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互相调侃各自的创伤。

      但当我们回到公寓,气氛立刻变了。温言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表情逐渐凝固。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墙上原本贴满便签和图表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书架上的书按高度而非类别排列,茶几上的物品散乱无章。

      "林编辑...整理过?"我小心翼翼地问。

      温言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她动了我的系统。"

      "系统?"

      "每本书的位置,每张便签的角度..."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不只是杂乱,那是我思考的路径图。"

      我这才意识到,对温言而言,这种看似强迫症的整理方式不是怪癖,而是生存机制。就像我用酒精麻痹自己一样,他用控制外部环境来维持内心的秩序。

      "我们可以恢复它。"我迅速说,"我记得大部分便签的位置。"

      温言转向我,黑眼睛里闪过一丝脆弱。"你记得?"

      "当然。"我走向墙壁,开始凭记忆描述,"《幸存者》情节结构图在左边,角色关系网在右边,中间是时间线..."

      随着我的描述,温言的表情逐渐平静。他走到书架前,开始重新排列书籍,动作精确得像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推理小说按犯罪类型分类,"他轻声解释,"不能按高度。"

      "明白。"我点头,帮他递书,"就像我的专辑按音乐风格而非发行日期排序。"

      温言停下动作,看着我。"这是个恰当的类比。"

      我们花了整个下午恢复公寓的"系统"。过程中,温言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善——呼吸平稳了,手指不再颤抖,甚至偶尔会评论某本书的情节或某张便签背后的灵感。看着他逐渐找回控制感的样子,我胸口泛起一种奇怪的温暖。

      "最后一个,"我举起一张便签,"'为什么我还活着',原本在这面墙的正中央。"

      温言的表情凝固了。他接过便签,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字迹。"不该恢复这个。"

      "为什么?"

      "因为..."他抬头看我,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坦诚,"我现在有了新的答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答案?"

      温言张嘴想回答,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弯下腰,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我连忙扶他坐下,倒了杯水。

      "药。"他艰难地说,指着林编辑给的袋子。

      我翻出药瓶,按说明倒出两粒递给他。温言吞下药片,靠在沙发上闭眼喘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苍白得几乎透明。

      "你需要休息。"我轻声说。

      温言微微点头,但没有动。我犹豫了一下,蹲下来帮他脱掉鞋子。他的脚踝骨感得令人心疼,皮肤冰凉得像大理石。

      "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去床上。"

      温言睁开眼,黑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做?"

      "做什么?"

      "这一切。"他虚弱地挥手,"戒酒,帮我恢复公寓,现在又...照顾我。"

      我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因为当你控制一切时,我感到...安全。"

      温言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却让我整张脸烧了起来。

      "矛盾。"他轻声说,"大多数人会觉得窒息。"

      "我不是大多数人。"我握住他的手,"你也不是。"

      温言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数据显示..."

      "去他的数据。"我打断他,扶他站起来,"这次我们凭感觉。"

      温言的卧室和我想象中一样一丝不苟——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上的文具呈精确的直角排列,甚至连床头的水杯都放在一个事先量好的位置上。我帮他躺下,拉过被子盖好。

      "睡一会儿,"我说,"我去弄点吃的。"

      温言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出乎意料地强。"别喝酒。"

      "我保证。"

      "如果有冲动..."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数这个。"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十个小小的金属齿轮,打磨得闪闪发亮。"这是...?"

      "压力管理工具。"温言的声音已经带上睡意,"数它们的齿数...很有效。"

      我笑了,把盒子放进口袋。"晚安,控制狂。"

      温言已经半闭的眼睛。"晚安...酒鬼。"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发展出一种奇怪的共生生活。白天,我按照温言制定的日程表工作、锻炼、做饭;晚上,我们挤在沙发上讨论创作,他分析我的歌词,我给他的新书提建议。没有酒精,没有自残,只有一种脆弱的平衡。

      直到那个雨夜。

      温言接到林编辑电话时,我正在厨房切菜。他的声音起初很平静,然后逐渐升高,最后变成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尖锐。

      "你说什么?...不可能...那违反了合同第三条..."

      我放下刀,走到客厅。温言站在窗边,左手紧握手机,右手无意识地抓挠着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

      "怎么了?"他挂断后我问。

      温言转向我,黑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出版社要求修改结局。他们说现在的版本'太黑暗',不符合市场预期。"

      "他们不能这样!那本书已经完成了!"

      "他们能。"温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合同里有条款...基于编辑判断的修改权。"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自残的那只手。"那就改一点?找个折中方案?"

      温言猛地抽回手。"不。那个结局是核心...是真相。"

      "什么真相?"

      他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陌生。"我的真相。"

      那晚,温言把自己锁在书房里。透过门缝,我听到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纸张撕裂声。凌晨三点,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动物般的呜咽。

      我轻轻敲门。"温言?让我进去。"

      没有回应。我试着转动门把手——锁着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漫上我的脊背。

      "温言!开门!"我用力拍打门板,"不然我踹开了!"

      依然没有回应。我后退两步,正准备踹门时,门突然开了。温言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鬼,但异常平静。

      "我需要去医院。"他平静地说,举起右手腕——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在指尖凝聚成滴。

      急诊室的灯光刺眼得令人眩晕。医生缝合伤口时,温言一声不吭,只是盯着远处的墙壁,眼神空洞。我站在一旁,胃部绞痛,手里紧攥着那盒小齿轮。

      "旧伤感染,新伤又深又脏,"医生皱眉,"你得停止这么做。"

      温言没有回答。医生转向我:"你是家属?"

      "朋友。"我说,声音嘶哑。

      "他需要心理评估和专业帮助。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医生离开后,温言终于开口:"他们不懂。"

      "不懂什么?"

      "疼痛...是锚。"他轻声说,"当现实太混乱,当别人试图夺走你的控制权...疼痛让你记得自己还存在。"

      我握住他的手,避开绷带。"还有其他锚,温言。好的那种。"

      温言看着我,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比如?"

      "比如..."我思考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盒齿轮,"数这个。或者..."我拿出手机,播放我们合作的第一首歌,《幸存者的歌谣》。

      音乐在冰冷的急诊室里回荡,温言的表情逐渐软化。当放到副歌部分时,他的手指轻轻跟着节奏敲击病床栏杆,精确到毫秒。

      "有效。"他轻声承认。

      出院时,天已微亮。我们沉默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肩膀偶尔相碰。快到公寓时,温言突然停下。

      "沈醉,"他看着远处的地平线,"我需要完成那本书。真正的版本。"

      "那就完成它。"

      "但我现在...不稳定。"他轻声承认,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沉重,"我需要...帮助。"

      "任何事。"我说,"只要我能做到。"

      温言转向我,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恳求。"让我...控制更多。不只是创作建议,不只是日程表...一切。"

      我心跳加速。"一切指什么?"

      "你的饮食,睡眠,工作...酒精。"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但数据显示——"

      "好。"我打断他。

      温言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你不需要考虑?"

      "我信任你。"我简单地说。

      温言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明亮。"为什么?"

      "因为当你控制一切时,"我重复之前的话,"我感到安全。"

      温言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点头。"那么...我们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温言的控制达到了新高度。我的手机上装了他设计的日程管理APP,每15分钟提醒一次该做什么;冰箱里只有他批准的食物;连洗澡水温度都有精确规定。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窒息——相反,这种全方位的控制给了我一种奇怪的自由。不再需要做决定,不再需要思考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就像把全部重量交给一个永远不会松手的支点。

      但好景不长。温言的新书截稿日临近,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写作占据。我的歌词创作开始停滞,没有他的指导和反馈,我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写不出来。

      "试试这个韵脚结构。"某天深夜,我拿着半成品的歌词去找温言,他却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递回一张纸条,"我明天再看。"

      "但明天就是录音日了!"我抗议。

      温言的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那就推迟。"

      "不能推迟!老陈说——"

      "老陈不重要。"温言打断我,"现在,出去。我需要工作。"

      被赶出书房后,我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没有温言的指导,我连最简单的创作都无法完成。这种无助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而我只知道一种应对方式...

      便利店的冷柜里,啤酒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我抓起六罐装,手指因渴望而颤抖。结账时,店员甚至没多看我一眼——过气歌手深夜买醉,多老套的故事。

      回到公寓楼下,我犹豫了。温言会发现吗?他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全神贯注在书上,哪有精力管我?

      我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开了第一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下来。第二罐下肚,世界变得柔软模糊。第三罐...我不记得了。

      醒来时,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头痛欲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消毒水的气味。

      不是我的公寓。

      我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右手腕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低头一看,一条柔软的束缚带将我的手腕绑在床架上,松紧适中,既不会勒痛也挣脱不开。

      "什么鬼..."我嘶哑地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门开了,温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他穿着惯常的高领毛衣,但外面套了一件奇怪的白大褂,看起来像某种实验室制服。

      "上午好,沈醉。"他平静地说,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现在是戒断治疗第三天。"

      我瞪大眼睛。"什么治疗?什么第三天?"

      温言拿起一个笔记本,冷静地念道:"72小时前,你摄入约12标准酒精单位,导致严重中毒。鉴于你的酒精依赖程度和戒断反应风险,我决定实施居家戒断治疗。"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你...绑架了我?"

      "治疗。"温言纠正道,"基于最新医学指南。你出现震颤、出汗和幻觉等症状时,自行同意接受约束措施。"

      "我完全不记得!"

      "这正是问题所在。"温言放下笔记本,从托盘里拿起一支体温计,"现在,请配合检查。"

      我挣扎起来。"放开我,温言!这太疯狂了!"

      温言的表情丝毫不变。"数据显示,强制戒断的成功率比自愿戒断高出23%。考虑到你的肝脏酶水平——"

      "去你的数据!"我怒吼,用力拉扯束缚带,"我不是你的实验品!"

      温言突然靠近,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黑眼睛直视我。"不,你是我的责任。"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我允许你脱离控制,结果呢?你差点死在那张长椅上。"

      我哑口无言。温言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在乎。

      "体温。"他重复道,将体温计递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地顺从了。温言记录下读数,又检查了我的脉搏和瞳孔反应,全程专业得像真正的医生。

      "恢复良好。"他最后说,"可以开始营养补充。"

      他解开束缚带,扶我坐起来。我的手腕上有浅浅的红痕,但远不如温言手腕上的疤痕显眼。这个对比让我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为什么?"我轻声问,接过他递来的营养奶昔。

      温言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敲击膝盖,节奏精确得像节拍器。"因为你眼中的光...正在被酒精熄灭。"

      "那又怎样?"我苦笑,"反正没人真正在乎。"

      "我在乎。"温言说,声音轻却坚定,"数据显示..."

      "别说数据!"我打断他,"说真话!为什么这么在乎我是否喝酒?因为破坏了你完美的控制计划?因为我不再是你听话的小白鼠?"

      温言沉默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动作——他解开高领毛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拉下衣领,露出锁骨附近的一处疤痕。那不是割伤或抓痕,而是一个精细的、刻意为之的纹身——一个小小的音符。

      "去年冬天,"他轻声说,"在我几乎放弃写作的时候,偶然听到你的歌。那句'我们在遗忘的边境相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锁死的思绪。"

      我震惊地看着那个音符,喉咙发紧。"所以...你认识我的作品?在我们见面之前?"

      温言轻轻点头。"我收集了你所有的专辑和采访。研究你的创作模式...试图理解那种不顾一切的真诚从何而来。"

      "然后我恰好搬到你隔壁。"

      "概率只有0.03%。"温言嘴角微微上扬,"但我计算过了。"

      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个控制狂、强迫症、自残倾向的天才作家,居然曾是我的粉丝?而我,一个酗酒的过气歌手,现在成了他某种扭曲的救赎项目?

      "这太疯狂了。"我最终说。

      "数据显示,"温言认真地回答,"最有效的治疗关系往往是双向的。"

      他递给我一张纸——一份详细的"共同康复计划",包括心理治疗、药物管理和创作时间表。但最下方还有一行手写小字:

      "目标:沈醉眼中的光不再熄灭;温言不再需要疼痛来确认存在。"

      我抬头看他,发现温言的表情罕见地不确定,像个等待成绩公布的学生。

      "成交。"我轻声说,在虚拟的签字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签名。

      温言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接过计划书,仔细折好放进口袋。"现在,"他恢复那种精确的语气,"早餐后你需要补充维生素B族,然后我们开始第一个创作疗程。"

      "等等,"我突然想起什么,"老陈呢?他一定急疯了。"

      温言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我给他发了信息,说你正在接受专业戒断治疗,两周内不接任何工作。"

      "他信了?"

      "他别无选择。"温言平静地说,"我附上了你醉酒的照片和血液酒精浓度估算。作为经纪人,他明白曝光这种事的风险。"

      我摇头苦笑。"你真是个可怕的控制狂。"

      "而你,"温言递给我一片维生素,"是个糟糕的酒鬼。所以我们扯平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芭蕾。温言的控制无处不在,但这次,我理解了背后的逻辑——每个限制,每个规则,都是为了重建我破碎的自我调节能力。奇怪的是,在这种绝对控制下,我开始找回创作的灵感。

      "试试这个韵脚。"某天下午,温言在我的歌词本上写下一行字,"ABAB结构更适合情感表达。"

      我接过本子,突然灵感迸发,一口气写完半首歌。温言坐在对面安静地打字,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黑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满足。

      我们像两个精确咬合的齿轮,在彼此的缺陷中找到完美的契合点。他需要控制,我需要被控制;他渴望秩序,我提供混乱中的真实;我追求遗忘,他记得关于我的一切。

      但这种危险的平衡没能持续太久。

      第十天早上,门铃响了。温言去开门,我听到老陈的声音炸响:

      "够了!我知道沈醉在这里!警察就在楼下,要么你现在放人,要么他们以非法拘禁罪逮捕你!"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心脏狂跳。温言站在门口,背影僵硬如石。

      "沈醉是自愿接受治疗。"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放屁!"老陈怒吼,"你那套控制把戏玩过头了!沈醉,如果你能听到,这家伙在你手机里装了监控软件!他跟踪你的每一个行踪!"

      我如遭雷击,转向温言。"真的?"

      温言没有回头,但我看到他手指微微颤抖。"数据收集...是必要的。"

      "必要?"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你监视我?像监视实验室老鼠一样?"

      "为了保护你!"温言突然转身,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狂乱,"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受伤!"

      老陈趁机挤进门,看到我时倒吸一口气。"老天,你瘦了好多。"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俩——愤怒的经纪人和失控的控制狂,都是为了"拯救"我。多么讽刺。

      "沈醉,跟我走。"老陈伸出手,"公司安排了专业戒断中心,真正的医生,不是这种...自大狂的变态实验!"

      温言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选择。"他轻声说,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弦,"这是你的选择。"

      我站在公寓中央,感到前所未有的撕裂。一边是正常的、健康的生活可能性;另一边是...温言,和他那扭曲却真实的理解与在乎。

      当我犹豫的瞬间,警察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决定变得不再困难。

      "我需要帮助。"我最终说,走向老陈,"但不是戒断中心...我需要真正的心理医生。为我自己...也为温言。"

      温言的表情瞬间崩溃,像精心搭建的纸牌屋轰然倒塌。他后退几步,撞在书架上,书本和便签如雨般落下。

      "不..."他轻声说,声音破碎,"不,不,不..."

      警察进门时,温言已经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机械地重复着那个词。我挣脱老陈的手,冲过去想抱住他,却被警察拦住。

      "先生,请退后。"

      "但他需要——"

      "医护人员会处理。"警察坚定地说。

      我看着温言被扶上担架,他的黑眼睛空洞地睁着,不再看我,不再看任何人。他手腕上的绷带松开了,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伤痕——旧的,新的,愈合的,开裂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的温言。

      三个月后,我坐在康复中心的访客区,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那个小齿轮盒。医生说温言的状况有所改善,但仍拒绝见我。今天,我决定再试一次。

      护士带我来到一个阳光充足的房间。温言坐在窗边,穿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手腕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他看起来平静但空洞,像一尊精致的蜡像。

      "嗨,"我轻声说,在他对面坐下,"我带了你喜欢的薄荷茶。"

      温言没有回应,眼睛依然盯着窗外。

      "我...戒酒三个月了。"我继续说,"开始写新专辑,关于...幸存者。"

      依然没有反应。我深吸一口气,拿出最后的武器——一张纸,上面是我们共同创作的《幸存者的歌谣》歌词。

      "记得这个吗?"我轻声念道,"'我们在遗忘的边境相遇,你是我的证人,我是你的罪恶...'"

      温言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敲击椅子扶手,精确地跟着歌词的节奏。

      我的心脏狂跳。"温言?"

      他慢慢转过头,黑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光。"数据..."他的声音嘶哑,"数据显示共同创作的成功率..."

      "比单独创作高得多。"我接完他的话,眼泪夺眶而出。

      温言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伸出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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