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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拼图碎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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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的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起舞。许清禾跪坐在橡木地板上,指尖抚过相册扉页烫金的"周昀童年纪念"。这是管家偷偷交给他的——"大少爷从不让人碰这个"。
翻到第七页时,一张残缺的照片滑落。十岁的周昀穿着明显过大的西装,怀抱婴儿站在圣诞树前。照片被人从中间撕开,只留下周昀抿紧的嘴唇和小心翼翼环抱婴儿的手臂。
翻到背面,褪色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
【我的月亮 1999.12.25】
许清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认识照片里周昀戴的领结——母亲遗物盒里有条一模一样的,她曾说这是"重要的人送的圣诞礼物"。
"找到宝藏了?"
周昀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刚从公司回来的疲惫。许清禾抬头时,弟弟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咖啡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是...我吗?"许清禾举起残缺的照片。
周昀解领带的动作顿住了。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睫毛的阴影投在颧骨上,形成一小片青灰色的阴霾。
"是圣诞礼物。"他最终轻声说,单膝跪地拾起照片,"你八个月大时,我偷了父亲的相机。"指尖摩挲着撕裂的边缘,"后来被他发现,撕掉了你那半张。"
许清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周昀的脉搏在他掌心下加速:"因为..."一个吻突然落在许清禾眼睑上,"他们给你做了记忆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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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昀出差第三天,视频邀请在凌晨两点弹出。许清禾揉着眼睛接通,屏幕那端的弟弟还穿着西装,背景是酒店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
"吵醒你了?"周昀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他摘眼镜时,许清禾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贴着创可贴——那是前天试戴对戒被尺寸环划伤的。
"项目还顺利..."
许清禾的视线突然越过周昀肩膀,凝固在酒店床头柜上。镜框里是两个男孩在旋转木马前的合影,大约五岁和十二岁的年纪。年幼的那个举着棉花糖,年长的从背后环抱着他,下巴搁在小卷毛头顶。
"这是哪来的?"许清禾声音发紧。他确信自己从未拍过这样的照片。
周昀转头看了眼相框,表情微妙地柔软下来:"圣心福利院团建,1997年6月。"他调整镜头让相框更清晰,"你吃了太多棉花糖,晚上牙疼得直哭。"
"我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周昀的指节叩在相框玻璃上,"他们给你注射了三次戊巴比妥。"镜头突然晃动,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该死..."
画面重新稳定时,许清禾看见弟弟的右手鲜血淋漓,像是打碎了玻璃杯。但周昀只是随意用领带缠住伤口,继续道:"后来我在你病历本上找到记录,记忆消除成功率92.7%。"
屏幕突然暗下来,周昀的脸隐在阴影中:"但没人告诉我,剩下7.3%会变成噩梦缠着你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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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登陆那晚,许清禾发起了四十度高烧。周昀推掉东京的谈判连夜飞回,到家时浑身湿透,行李箱里却整齐码着六盒不同牌子的退烧药。
"冷..."许清禾在混沌中抓住弟弟的手腕。周昀的手冻得像冰,白衬衫还在滴水,却立刻掀开被子躺进来,用体温为他取暖。
"为什么那时候丢下我..."
这句呓语说出口的瞬间,许清禾感觉环抱着自己的身体骤然僵硬。周昀的呼吸变得又急又重,喷在他后颈像滚烫的蒸汽。
"我没有。"黑暗中传来牙齿相磕的声音,"是他们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
许清禾在昏沉中转身,对上弟弟充血的眼睛。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周昀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十五岁少年试图用铁丝撬开福利院铁门留下的。
"嘘,继续睡。"周昀突然收敛所有情绪,将退烧药含在自己口中渡过来。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许清禾却尝到更咸涩的液体。
直到退烧后第三天,许清禾才在书房暗格里发现那份泛黄的法院文件:《关于解除周昀对许清禾监护权的强制裁定》。附件照片里,十二岁的周昀被四个警卫按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攥着什么——放大后能辨认出是半块奶糖。
文件最下方有行小字,像是后来添加的:
【2002.7.23 清禾被送走第114天找到他了在城南福利院但他不记得我了】
墨迹晕染处夹着根细软的头发——在证物袋里保存了二十年,标签写着:"最后一次给他梳头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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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昀生日那晚,许清禾端着蛋糕推开书房门,看见弟弟正对着满墙资料发呆。那些泛黄的纸张、偷拍的照片、医疗记录拼凑出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往事。
"生日快乐。"许清禾把蛋糕放在文件山上,"二十八岁的周昀。"
烛光里,他看见弟弟眼下浓重的青黑。周昀伸手要拿叉子时,许清禾突然抓住他手腕,舔过那道陈年的疤痕。
"我想起来了。"他轻声说,"铁丝网划伤你那天,我隔着门缝给了你半块奶糖。"
周昀的叉子当啷掉在桌上。他的表情让许清禾想起那张被撕开的照片里十岁的自己——那种混合着希冀与恐惧的颤抖。
"全部?"
"全部。"许清禾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纹身——个月相图案,下方刻着"1999.03.21"。
周昀的眼泪砸在蛋糕蜡烛上,火苗剧烈摇晃。二十年前被强行拆散的月光,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拼合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