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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莺 ...

  •   夕阳将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染成琥珀色。柏谨言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的漆皮。放学铃已经响过半小时,空荡的走廊尽头终于传来脚步声——不是陈怿一贯的从容节奏,而是急促的、带着些许踉跄的步子。
      门被轻轻推开。陈怿的校服外套不见了,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的抓痕。他额角的创可贴换成了透明敷料,底下泛着淤青。
      "抱歉,"陈怿的声音有些哑,"吴锦明找我谈话。"
      柏谨言的目光扫过他手臂上的伤痕:"你妈妈又那样了?"
      陈怿没有回答,只是走向钢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盖上的灰尘。阳光穿过他指缝,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夜莺》。"他掀开琴盖。
      柏谨言的呼吸滞了一瞬。
      陈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柏谨言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缠着创可贴的地方渗出一点血色。
      "要不别——"
      琴声突然响起。前三个音符像一滴水落入湖心,在寂静的教室里荡开涟漪。柏谨言猛地僵住——这是母亲的手稿扉页上标注的动机旋律,他以为世上除了自己再无人知晓。
      陈怿的脊背挺得笔直,受伤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起初有些生涩,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但随着旋律展开,那些音符逐渐连成月光下的溪流,时而湍急时而缓滞。柏谨言看见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透明敷料下的淤青显得更加刺目。
      曲子进行到中段,本该是夜莺歌唱的部分,陈怿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这里..."陈怿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谱缺失了一页。我尝试补写了一段,但..."
      柏谨言走到钢琴旁。琴凳很宽,但他选择站着,手指点在陈怿肩膀后方,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
      "是这样。"柏谨言哼了几个音符,是他五岁时听母亲弹过的旋律。
      陈怿的肩膀松弛下来。他重新抬起手,这次弹得更加流畅。当那段补全的旋律响起时,柏谨言感到一阵电流从脊椎窜上来——陈怿补写的部分,竟与母亲曾经即兴演奏的段落有八分相似。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夕阳里。陈怿的手垂落在膝上,创可贴边缘渗出的血在白色琴键上留下几个淡红的点。
      "你妈妈..."陈怿盯着自己的手指,"在谱子背面写了一行小字。"
      柏谨言俯身,鼻尖几乎碰到陈怿的发梢:"什么?"
      "'给我会唱歌的小夜莺'。"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柏谨言想起五岁生日那天,母亲把他抱在膝头,用他的小手按出这几个音符:"小言就是妈妈的小夜莺。"
      一滴水珠砸在陈怿手背上。柏谨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他想转身,却被陈怿拉住了衣角。
      夕阳西沉,教室陷入温柔的昏暗。柏谨言没有抽回手,任由陈怿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指节。那些伤痕、淤青和创可贴,在此刻都成了某种无声的证明。
      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触电般分开,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吴锦明的脸出现在门口。
      "果然在这里。"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泛红的眼眶和交叠的衣角,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陈怿,你母亲去国外了,她让我转告你,先不让你去国外了"
      陈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柏谨言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脉搏急促的跳动。

      窗外的知了声惊动了少年的心间,骄阳似好。
      粉笔的沙沙声刺耳地闯入柏谨言的耳朵,旁边的男生正拿着笔,一笔一笔地写着练习题,笔迹瘦长锋利。
      “周末放假前,最后强调一遍安全问题。”安老师敲了敲黑板,目光凌厉地扫过教室,“不准去网吧通宵,回家路上注意车辆。”她向角落瞥了一眼,“柏谨言!别趴桌子上睡觉!”
      被点名的柏谨言略显懒惰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渍。全班哄笑中,陈怿瞥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放学铃响过后,空荡荡的教室只剩柏谨言。他枕着手臂趴在课桌上,夕阳透过窗帘缝隙在他发梢跳跃。
      朦胧中闻到熟悉的橘子汽水味,睁开眼时,陈怿的脸近在咫尺——少年逆着光蹲在课桌旁,正用一根草叶轻轻戳他的睫毛。
      “你有病嘛?”柏谨言眼神锋利地盯着他。
      “醒啦同桌?”陈怿将冰镇汽水贴在他的脸上,“等你都等睡着了快。”
      柏谨言眯起眼睛,陈怿的发梢沾着操场带来的金色阳光,校服领口歪歪扭怒的,手里还攥着那辆自行车的钥匙。
      柏谨言盯着那串钥匙,露出一副白眼来。“你成天骑车回家,你还不如不住宿。”
      陈怿起身坐在课桌上,阳光照的他熠熠生辉,露出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纯银的挂饰。他右手把扶着课桌,左手抚摸着眼前男生的头,软绵绵的。
      “我不住宿,又怎么会知道我同桌是状元呢。”
      柏谨言听到这话,差点气的将口中的汽水一阵喷出来。
      他攥紧拳头对着眼前的人,面露“开心”的表情,“陈怿,你再提这事,我就现在把你从这层扔下去。”
      陈怿用更大的手包裹住面前的拳头,“周末我去看你训练吧。”
      “嗯。”

      ——
      因为柏谨言没有回家的意愿,于是就跟其他队员一同留在学校训练。
      陈怿骑着他的自行车,左手拿着早餐向操场进发。
      晨光正好,柏谨言刚做好热身,就听见场边传来熟悉的喊声——
      “同桌!这边!”
      陈怿穿着宽松的白T恤,怀里抱着早餐和两瓶矿泉水,正跨坐在那辆扎眼的自行车上冲他挥手。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亮的晃眼。
      柏谨言皱着眉小跑过去,“我不是说了十点钟才开始?”
      “我兴奋啊,睡不着。”陈怿笑嘻嘻地将水和早餐递了过去,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掌心。
      场边其他队员开始起哄,柏谨言不由得耳根发热,拧开瓶盖灌了口水:“……谢谢。”
      哨声响起,是老师在召集队员做集体训练。陈怿突然拽住柏谨言的后衣领,“等等。”陈怿将他转了过来,然后从手上解下一个黑色发带。不由分地戴在柏谨言额前:“这样帅!”指尖顺势拂过他汗湿的刘海。
      柏谨言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别乱跑。”
      转身时,他听见陈怿在身后轻笑:“放心,我眼睛只盯着你。”
      夏风掠过球场,吹散了少年通红耳尖上的热度。

      ——
      柏谨言起跳的瞬间,发带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汗湿的的额头。他小臂肌肉绷紧,手腕一压,篮球划出利落的弧线——
      “唰!”空心入网。
      场边队员爆出欢呼,陈怿却只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他盯着柏谨言后颈滚落的汗珠,看他滑进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衣领里。
      防守时柏谨言压低重心,球鞋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他突然加速,像柄出鞘的刀截断对手的传球,转身时T恤下摆翻飞,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陈怿不自觉地捏扁手里的矿泉水瓶。
      陈怿不由得发现,原来他皱眉时眉骨会凸起一道小小的折痕。喘气时,会无意识地用虎口蹭一下巴。
      每次进球后,第一眼看的都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柏谨言在陈怿的注目下,又一次突破上篮,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巨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陈怿突然站起来大喊:“柏谨言——!”
      全场寂静中,柏谨言回头看他。
      陈怿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一刻——少年在盛夏骄阳里回头,发梢飞扬,眼底有未散的锐气,却唯独对他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神情。
      相机中的三十张连拍,全是某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专注表情。
      训练结束后,哨声响起,柏谨言拽下发带,湿漉漉的刘海立刻黏在额前,他喘着气走向场边,发现陈怿正低头摆弄相机,嘴角挂着可疑的偷笑。
      “……删了。”柏谨言伸手去抢,奈何身高抵不过他。
      陈怿敏捷地向后仰,把相机藏到背后:“凭什么?我拍的可是未来篮球明星的珍贵素材!!”
      柏谨言深吸一口气,“……给我。”柏谨言逼近一步,身上蒸腾的热气混着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怿突然不躲了,反而仰起脸凑近:“要不这样——”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你给我看你穿女装,我就删完。”
      柏谨言的表情瞬间凝固。
      “就一次!”陈怿竖起一根手指,得寸进尺地补充:“我可以帮你挑裙子!保证选最可……”
      话没说完就被柏谨言来了一声脆里的巴掌。对方眯起眼睛,声音危险:“陈怿,你活腻了是不是?”
      “疼疼疼!”陈怿手抚着脸,却还在笑,“求求你了嘛,同桌,就一次。”
      柏谨言掐住对方的后颈,两人僵持了几秒。突然,他松开手,别过脸低声说:“……啧,就一次。”
      陈怿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柏谨言咬牙切齿地重复,耳根红的发烫,“就穿一次……你把照片删干净。”
      陈怿的脑子"嗡"的一声,相机差点脱手。他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你愿意穿......"
      "再问就反悔。"柏谨言转身就走,背影都透着羞恼。
      陈怿连忙追上去,兴奋地绕着他转圈:"裙子我来选!我知道有家店——"
      "不准选女仆。"柏谨言冷冷打断,"......最多普通裙子。"

      陈怿一个急刹,眼睛亮得惊人:"女仆装?!"他一把抓住柏谨言的手,"现在就去买!"
      柏谨言被他拽得踉跄两步,羞愤道:"......等天黑再去!"
      夕阳把两个拉扯的影子拖得很长,相机静静躺在长椅上,屏幕还亮着——最新设置的壁纸上,是柏谨言说出"就一次"时,那副视死如归却又纵容的表情。
      夜晚的商场人来人往,因为今天陈芳不在家的缘故,陈怿很轻松的就溜出来了。
      陈怿拽着柏谨言的胳膊,兴奋地挤进一家女装店。
      “这条怎么样?”他拎起一条黑色百褶裙,在柏谨言腰间比划着,“显腿长。”
      柏谨言黑着脸拍开他的手:“说好只买最普通的。”
      “那这条?”陈怿拿起一条粉色jk,“清纯学妹风。”
      导购小姐笑眯眯地凑过来,“是给女朋友挑衣服吗?”
      柏谨言瞬间耳根通红,陈怿却笑嘻嘻地接过对话:“对呀,他穿S码。”
      随之而来的就是背后人的一阵大叫,“陈怿!”
      最终他们拿了一条黑白配色的蓬蓬裙走了,但陈怿的袋子里还偷偷塞了条蕾丝发带。

      “我妈出差了,家里没人随便坐。”陈怿掏钥匙时故意蹭了蹭柏谨言的手背,“正好可以试衣服。”
      “嗯。”

      夜色渐深。房间的窗帘被陈怿拉的严严实实的。
      柏谨言站在床边,浑身僵硬地盯着床上摊开的那条黑色连衣裙,蕾丝裙摆,收腰设计,还配了一条白色荷叶边围裙。
      “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声音越发收紧。
      陈怿盘腿坐在床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眼前的男生,“怎么不一样,多标准的普通裙装啊!”
      柏谨言攥着裙子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憋出一句话,“......你转过去。”
      “都是男生有什么的......”他嘴上说是这样,但还是乖乖的面朝着墙壁。布料摩擦的声音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柏谨言别扭地扯着裙摆走出来。黑色布料在夜晚蓝色的月光下,将柏谨言细长的腿衬得越发更白,收腰设计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腰线。
      “......好了。”
      陈怿转过身来时呼吸一滞。
      柏谨言别扭的站在窗台前,黑色裙摆垂到膝盖,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腿。他坚硬地扯着上衣下摆:“......看够没?”
      陈怿拿出背后早已藏好的相机,不顾对方的别扭,陈怿从他的上身扫到下身。
      陈怿擦着笑出的泪光举起相机,“来,站窗边光线好,来一张嘛。”
      柏谨言憋住心里的气,看陈怿这样子,自己穿上应该也不至于特别糟糕,于是点了点头。
      陈怿激动地扑过去拽柏谨言的裙摆,结果只听“刺啦”一声——
      两人同时僵住。
      月光下,裂开的裙摆露出柏谨言白皙的双腿,
      “......陈怿。”
      “我赔!我明天就再去买十几条!”柏谨言低下头,憋住心里的气,握紧拳头的视角在陈怿眼里呈现出来。
      “重点是这个?陈怿你想死是吗?”
      “好啦好啦!!来拍一张。”

      柏谨言左手护着右臂的蜷缩,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呆板,只见“咔”的一声,陈怿记录下了这普通的一刻。
      不,是这一生......
      他见过最美的一刻。
      柏谨言站在窗前看着相机中的自己,不经意间蹭了蹭旁人的衣摆。
      陈怿摸了摸男生的头,相应的那人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柏谨言。”
      柏谨言愣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
      “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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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