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地下的震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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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喻阳坐在自己公寓的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下着小雨，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像一首无声的旋律。自从那次商业活动后，他发现自己弹琴时总会想起程野的话。那个粗鲁的年轻人说得不对——他当然知道贝多芬耳聋的故事，学院派的音乐史考试他拿了满分。但知道和感受是两回事。
手机响了，是林姐。"喻阳，有个紧急情况。原定下周和你合作拍广告的明星爆出绯闻，品牌方要求换人。我想到一个主意——和那个程野合作怎么样？他现在网上很火，你们俩风格反差会很有话题性。"
"不可能。"喻阳断然拒绝，想起那双明亮的眼睛和挑衅的笑容。
"听我说完，"林姐语气急切，"不是拍广告，是合作一首歌。古典钢琴和摇滚的跨界合作，现在很流行。公司已经和对方经纪人谈好了，报酬非常丰厚，足够支付你父亲下个阶段的治疗费。"
喻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最新的检查结果不乐观，医生建议尝试一种进口药，医保不报销。"...我考虑一下。"
"没时间考虑了，明天必须给答复。"林姐停顿了一下，"对了，那个程野今晚在'暗涌'酒吧有演出，你可以去看看再决定。地址我发你。"
喻阳站在"暗涌"酒吧门口，犹豫是否要进去。这是一家位于胡同深处的地下酒吧，外墙漆成黑色，上面贴满了褪色的乐队海报和涂鸦。推门进去，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几十个年轻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啤酒和汗水的气味。
台上，程野正在调试麦克风。他没穿那天的正装，而是套了件松垮的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和锁骨处的纹身——一行小字"Music is my rebellion"。台下几个女孩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程野抬头看到喻阳，挑了挑眉，对着麦克风说："哟，看看谁大驾光临——钢琴王子喻阳！"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喻阳感到耳根发热。
"今天我们有首新歌，"程野拨动琴弦，发出刺耳的反馈音，"送给所有被困在规则里的人——《牢笼》。"
音乐像一场暴风雨席卷整个酒吧。程野的声音沙哑而有力，唱着关于社会期待与自我挣扎的歌词。没有华丽的技巧，却直击人心。喻阳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点头，这是他听古典音乐会时从未有过的体验。当程野唱到"他们给你镀金的笼子/却偷走你歌唱的舌头"时，喻阳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演出结束后，程野跳下台，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在锁骨凹陷处积成一个小水洼。"怎么样，机器人先生？"他抓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
喻阳不得不承认："...很有感染力。"
"所以，听说我们要合作了？"程野用T恤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平坦的腹部。
"看来你知道了。"喻阳皱眉，"我不确定这能成，我们的风格相差太远。"
程野突然凑近，喻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精和汗水的气息："怕被我带坏吗，优等生？"喻阳后退一步，脚跟撞到音箱："我只是不喜欢半吊子的作品。"
"那就做点不半吊子的。"程野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亮，"明天下午两点，我的排练室见。带上你的钢琴谱，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融合。"他往喻阳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
次日下午，喻阳站在一栋九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前，再三确认地址。程野的"排练室"竟然是顶楼加盖的违章建筑。他犹豫着爬上狭窄的楼梯，楼道里飘着炒菜和猫尿的混合气味。敲门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进来"。
推开门，喻阳愣住了。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堆满了乐器设备，墙上贴满了手写的乐谱和歌词，还有几张撕下来的杂志内页——喻阳认出那是自己两年前接受古典音乐杂志采访时的照片。程野坐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台老旧的电子琴，琴键有几个已经泛黄。
"准时啊，不错。"程野头也不抬地说，正用牙齿咬开一包速溶咖啡，"把门关上，邻居老太太总投诉我们太吵。要咖啡吗？只有速溶的。"
喻阳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电线和散落的乐谱："你就住这里？"
"兼工作室。"程野终于抬起头，黑眼圈显示他可能熬夜了，"怎么，不符合钢琴王子的标准？"
喻阳没有接话，而是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张小床和简易灶台。床下塞着几个塑料箱，大概是装衣服的。墙上钉着的照片里，年轻的程野站在地下通道里抱着吉他卖唱，笑容灿烂。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随性的年轻人可能过得并不轻松。
"别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程野站起身，身高比喻阳矮了半个头，但气场丝毫不弱，"我过得很好。音乐就是我的全部，不需要豪宅名车。"他指了指电子琴旁边的凳子，"坐吧，让我们谈谈音乐。"
接下来的三小时是一场灾难。喻阳坚持要按照他写的钢琴曲结构来，程野则不断打断他，要求加入即兴段落。"这里应该更自由一些，"程野不耐烦地抓乱已经够乱的头发，"你的曲子太规整了，像数学公式。"
喻阳的手指重重按在琴键上："音乐需要结构！不能乱来！巴赫的赋格、莫扎特的奏鸣曲，哪个不是精密计算过的？"
"谁告诉你即兴就是乱来？"程野抓起吉他，弹了一段复杂的solo，"看到没，这也是有规律的，只是不在你的乐谱上！爵士乐手都能即兴演奏几小时不重复，那难道不是音乐？"
"我们不是在讨论爵士。"喻阳声音冷了下来。
"我们讨论的是音乐的本质！"程野突然提高音量，吓了喻阳一跳，"你技术那么好，为什么不敢放开？怕出错吗？"
喻阳猛地合上琴盖："你不懂。完美不是错误的对立面，而是艺术的追求。"
"完美？"程野冷笑一声，"你那些商业演出弹的《梦中的婚礼》完美吗？那你为什么弹得像个死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喻阳心脏。他站起身："我想我们合作不了。"
"随便你。"程野把吉他扔在床上，"反正你们古典圈的人从来都看不起我们这些'街头艺人'。"
喻阳摔门而出，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但走到三楼时，他停了下来。程野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你弹得像个死人"。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技术完美，但缺少生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地下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