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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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舟的脚像被钉在地板，他看见方沉走上前，他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嘴唇却缓慢地一开一合。
“走了。”方沉对着他说，见他还是眼睛一眨不眨，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林舟手腕一颤，指尖蜷缩着往回抽，却被方沉的掌心牢牢包裹。
林舟的步子没方沉迈得那么大，被攥住的手腕有点疼，他只能走一步小跑两步，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看着方沉这扑克冷脸，又不敢贸然说“松手”之类的话。
感觉说了方沉的脸会更黑。
林舟突然顿住，他想起方沉说过殉道者逃了，那他是不是在抓自己，为什么要抓自己？又想起N-79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揉得布料发皱。
自己得离他远点。林舟试着缩手，却被方沉指节一扣，指腹摩挲过脉搏。
林舟手颤了一下，方沉松手，扭过脸快步向前走，一下子离林舟十多米远，林舟赶不上了，干脆就这么慢慢的在后面走，像个跟妈妈赌气的小孩。
他们穿过排排作战车，林舟看到黑煞连队的队员们，有的靠在车上跟搭档聊天，有的只是闷不做声垂着脑袋吸烟，穿的作战服也不同，林舟看着自己的衣服，跟那些聊天的人穿的是一样的，看来这件衣服所做的工作并不危险。
有一个穿着严密的跟方沉类似的作战服的人，很深沉，一个人坐着，看着照片又看天空发呆，他从衣服内层掏出一张卡，上面冒着蓝光，整个身子僵硬住了。
林舟抬头看走在前面的方沉。想了想，快步走上去，跟他并肩走。
方沉的肺活量一直是这么大吗？林舟听见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
他们走到径直穿过一排排的车辆，在一辆很大的车前停下。
林舟抬头看了一眼，观察了一下车的全貌，初步判断是大型易碎品稳固运输车。
方沉按了一下指纹，车门弹出。
“上来。”方沉抬腿上车。
林舟跟在他后面。
里面是一个大包厢，浅蓝的墙壁，真皮座椅在车的一侧，另一侧摆放着大型仪器。车里意外的很干净，东西没几个整个空间看起来很空旷。车内温度很低，林舟打了个喷嚏。
一个浅棕焦糖色卷发的男人从仪器中抬起头，眼睛架着一个放大镜，“来人了，终于找到抗体高的人了？”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做个检查。”
“大哥，仪器都搬进避难所了，碘伏棉签要么。”
男人卸下放大镜，单手拿起眼睛腿，戴上眼睛，看清林舟的模样。
“介绍一下？”他笑了一下，透过银框镜片，林舟站在方沉的身后，手指交叉着。
方沉看了林舟一眼，林舟看了方沉一眼，又看了看前面的男人，开口：“我叫林舟。”
“林舟……”男人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眼睛弯弯，像个月牙，瞳孔很黑很大，看起来整个眼睛都是黑的。
“我叫姜乔波，黑煞连队的医生，方沉你俩认识了？算了，我来说吧，你旁边的是我们黑煞连队队长方沉，我现在是跟方沉连接，你呢？”
“崔志雄。”林舟回答，看来在黑煞连队，跟谁连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老熊啊，你运气还挺好，他可是什么老古董武器都会用，身体素质杠杠的……”
姜乔波推了一下眼睛，举着茶壶抿了一口，突然瞳孔地震，“不对，老熊怎么会和你连接，他不是跟我助手……卢锡死了？”
林舟看着他“嗯”了一声，没说其他话。
“那傻缺，他这次外勤出什么任务啊，我就说他不要去出外勤，他死了我一个人干到死啊。”
“前往第十四避难所收集变异体汁液任务。”林舟猜测了一下，试着回答。
“哦对，第十四避难所关闭得离奇，里面的变异体不知道分化成什么样了。不对，那我的助手咋办？”
“老熊说他懂他可以，你先帮他消毒包扎。”方沉开口。
“小弟弟受伤了？快过来，让哥哥看一下。”姜乔波看了方沉一眼，贱兮兮地说。
姜乔波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掏出医药箱，拿了碘伏和面前，嗅到一股血味，往下看，“你手受伤了？怎么弄的？”
“刀划的。”
“这么长这么深，要连针了，没有麻醉啊，你自己忍着点。”姜乔波走到另一边拿出一次性无菌缝合包。
林舟有点不想连针，他怕疼，手掌的愈合速度没有其他部位快，但总归还是会愈合的，他能说吗？
不行，他还不确定他们要找殉道者的目的，N-79说自己的抗体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老熊说姜乔波研发疫苗，现在还不能跟他们说自己的身份。
“不止是手，你耳朵怎么也受伤了，方沉你来弄吧。”姜乔波随口一提。
“我缝针技术很好的 ，在方沉身上少说也缝有几百次了，缝好后不影响你正常用手写字，你懂变异体到时候就做我助手吧，待会我们聊聊。”
林舟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双手掌心向上平放在桌面，等姜乔波消毒。
方沉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大长腿一脚横在林舟后面，一脚弯曲，他拿起碘伏和棉签。
棉签绒毛裹着冰凉的液体很轻地在林舟的耳骨处滚动，方沉的呼吸也很轻，林舟耳朵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气流，只有空调的冷风呼呼。
可林舟的耳朵还是慢慢变得发痒发烫，林舟不知道该看那里，直愣愣地盯着桌子一旁的仪器，一动不敢动。
“能忍疼吧，我很快的，几分钟就缝好了。”姜乔波拿着镊子夹着碘伏棉球。
林舟僵硬地点几下头。
弯针穿过，林舟一激灵，闭上眼睛，“啧，别动。”姜乔波说。
林舟咬牙，咬肌鼓起，眼睫毛不断颤啊颤，一滴泪从眼角溢出。
滑过泪痣，再往下滑……
方沉的指节擦走那滴泪，林舟浑身一颤，他眼球转过去，微微偏过头，看向方沉，方沉的眼睛像抛过光的黑曜石，黑得纯粹，像黏连的糖丝，像高温蜡油，一点点浇在林舟的皮肤上，林舟感觉自己的耳朵要着火了，皮肤泛起灼烧般的红。
方沉收回手，没说什么，把棉签扔进垃圾桶，起身走出车厢，作战靴压出闷响，车门关上。
两分钟后，“好了。”姜乔波盖了块红药水纱布，“你缓一下，待会聊一聊？”
“好。”林舟收回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手心朝上。
“你是哪里的人？流民营？某个连队？还是……”姜乔波眯眯眼看着他，“联邦堡垒？”
“……”
“不想说也没关系，明天换药到这里找我。”姜乔波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指尖轻按住平移到林舟面前。
“如果你想或者顺利离开避难所的话。”
林舟低头，看着手心的纱布，咬了下腮肉，轻轻开口，“对不起。”
姜乔波把眼睛摘下，揉了揉眉心，“有些事情方沉不问，我必须要了解清楚。”
林舟不知道能不能讲，该怎么讲，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或者对人类来说，殉道者是不是真的重要，或许是重要的，或许是他了解得太片面了，一叶障目。
“我不想说，对不起。”林舟吸了吸鼻子。
“算了，卢锡的东西在你那里吧，他为人轻浮，但肚子还是有点墨水，你先看看他编写的书，那本变异体进化你行的话补充完善一下，主要就是编书，其他的也不指望你会做，手伸过来。”
林舟伸手，一个仪器扫了一下林舟的手腕，投影屏上什么也没显示，“你果然有问题。”姜乔波调试了一下仪器，弯腰从桌洞里拿出一个芯片，插进读取器，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敲，林舟这边看的是镜像的，但也能知道他输入的是什么。
林舟，身份未知，连接着崔志雄，编写变异体进化论工作。
“暂时先这样，”姜乔波把芯片拔出，焊进一个卡里，跟自己的手腕相互碰一下，递给林舟，“我名片你也拿着吧，说不定哪天你就需要我了。行了，你走吧。”
林舟接过，放在自己的衣袋里，拉链拉好，站起身，冲他点头，转身走几步，开门跳下车厢。
一阵风吹来，林舟吃了一口沙，沙子眯眼，方沉不在。林舟原路返回，想吃车里的饭团。
走到一半，风沙越来越大，起风了。他听见周围的人呸呸着说，“这鬼天气又起沙，关窗！”
沙尘暴来得很快，林舟看见左手边五百米远有一道黄色的龙卷，他快走不动路了。经过左边的车时，旁边车门一开，他看见之前那个跟方沉穿类似作战服的人黑着脸拦住他的去路。
林舟停下，看着他。
男人掏出卡片，上面冒着蓝光，“你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林舟想了一下，把这几天一直随身携带的卡片掏出，发现它竟然也冒着蓝光，男人走近几步，蓝色光线越耀眼。
“我弟弟的身份卡，怎么会在你手上，他去哪了？”男人拿过林舟手上的卡面，放到眼前，拇指摩挲着，卡片在抖。
“你是N-79的哥哥？”林舟问。
“N-79……他果然是被筛下来了么。”男人靠在车上，往下走，坐到车里的台阶处。
“小孩，过来陪我说说话。”
林舟走到车里去，找个台阶坐下，两个人坐到同一个台阶，林舟把腿放在下一个台阶，双腿并拢，手放在膝关节上。
“我叫林舟，跟崔志雄连接。”
“止戈，乐天连接。”止戈伸手把门一关，风沙声停止，林舟这时候才听到车里放到音乐，很慢调的情歌，“止伐……他还活着吗？”
止伐应该是N-79的名字，林舟摇头。
“他怎么死的？”
“我们被变异体袭击了，他救了我。”
“唉……傻小子。”止戈叹了口气。
“他是你弟弟，你为什么不让他加入黑煞连队，他说过他很想加入。”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一直都联系不上他，他可能以为我死了，我也以为他死了，我只知道他当时去联邦堡垒是当方舟的，那小子自从知道殉道者实验后，天天嚷嚷着想要去联邦堡垒当殉道者。
当时我们都还没有加入避难所或者连队，在流民营里饱一顿饥一顿，有一天联邦堡垒他们来收人，一个个排队做血检，没想到他的抗体还挺高，就选进去了，我当时挺为他高兴的，以为进去了他就可以健康活着长大。
可现在呢？好不容易殉道者应该是选出来了，押送到诺亚方舟，这人还不要脸地逃了，真是自私的家伙。”
这个自私的不要脸的家伙正在认真听他讲话。林舟咳嗽几声。
“没怨你，小孩。”止戈笑了笑，“你刚刚说他是N-79，看来他成了联邦堡垒的士兵，编号挺靠前，他是不是接了大任务。”
“他负责送殉道者去诺亚方舟。”
“……原来是这样。”止戈把两张卡面重叠，看着他们发的最耀眼的蓝光后慢慢熄灭。”
林舟拿走卡片，卡片又开始亮光了，他还回去。
“这是联系卡，小时候攒了好久的钱找人定做的，现在应该没得买了，十米到十厘米的距离里，他就会亮光，越近越亮，直到重合熄灭。
“你也是联邦堡垒的人吗？”止戈问。
林舟：“嗯。”
“那你是不是也负责押送殉道者，你说殉道者长什么样的，真羡慕他。”
林舟：“我不清楚。”
“他有你长得好看吗？”
“……”
“说实话，如果我是殉道者，我也会在押送途中找机会逃跑的，用自己献祭救人类，我还没这么伟大，”止戈低头笑一声，把重合好的卡片收进裤腰带里的内层，“谢谢你带了止伐的卡片，我给你一些时间吧。”
“什么时间？”
“忘了，你是联邦堡垒的人，应该没有植入芯片。”
提起芯片，林舟掏出姜乔波给的卡，展示给他看，问道：“是这个吗？”
“对，这个是免疫舱的使用时间，在黑煞连队里可以当流通货币使用。”止戈把手腕和林舟的卡片碰了一下，姜乔波也做过这个动作。
“免疫舱是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好东西。”
“……”林舟看着他，问，“你知道怎么去到避难所里面吗？”
“一般人可进不去，你有被感染吗？”
林舟摇头。
“你跟你搭档一起去吗？”
“不是，我一个人去，我想找个人。”
止戈看着他，林舟脸色有些严肃，皱着眉头，或许林舟之前是第四避难所里的人吧，止戈决定帮帮他。
“半夜一点，你把身上的制服换成常服，混进那批幸存者里，如果想去里面找你要找的人，只有这个机会，今晚是避难所接纳最后一批幸存者的时间，你必须赶在明天早上八点前回来，明天一早黑煞连队集合列队，如果你没到，你的搭档会受罚甚至当实验体。”
林舟点头。
“老熊他人还挺好，你一定要回来。”
夜里他坐在副驾驶上，听见老熊传出的呼噜声，蹑手蹑脚走过去，从角落搬出卢锡的箱子，过道黑灯瞎火的，摸索出一套柔软居家衣服，脱下制服换上这一套，没有能御寒的厚外套，只有印着黑煞标志的大衣，想了想，林舟把他叠好放回去，没去穿它。
悄咪咪推开门，半夜温度低，风大，林舟冷得一哆嗦，低头看了一眼，衣服是贴身的大v领，肋骨都要露出来了，材质是滑溜溜的丝绸，很薄，怪不得怎么冷，衣服口袋里好像还装有东西，时间紧迫，林舟没来得及去看。
他现在要去找所长，第四避难所的所长。
这几天N-79说的话也好，止戈说的话也罢，好像自己是殉道者就可以为所欲为，自私地活下去，可他不想，不管是脑子里的芯片控制还是他的内心，他的心是想着诺亚方舟的，殉道者实验是人类的希望，他不可以做那些事情，都是些可怕的妄想。
N-79说对了，他什么也不会，他就只是免疫剂的容器而已。
等到了诺亚方舟，容器的使命结束了，他便毙命，殉道者便完成了他的使命。
他是殉道者，殉道者不该有其他想法，不应该去奢求什么，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会死在那个变异体的白刺时，他认为自己会死的那一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