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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签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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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我平静地接受了我失忆期间发生的事实，毕竟就算我不能接受也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至于那个仿生机器人，我只能说，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再看到过它。其实我应该做得更加稳妥，让它离开之后，不知道它会跑到哪里去，会不会惹出什么祸事。
我迫切地希望我的生活能够回归正轨，于是打了电话预约了五天后的医院复诊，除此以外我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在这之前，我还有另一个外出。
我的编辑之前和我商量过一个本地小漫展签售的行程，幸好我醒来得还算及时。
这一个多星期的生活使得我的钱包慢慢瘪了下去，我得想办法赚取一定的收入，当然不能违约。
签售会与二次元有关，在一个大型的商场里面，我的签售位置被安排在舞台的西边。
时间还早，这时候来的人来得比我想得要多得多。
比起说是漫展，我想这更像是一个换装派对。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把自己打扮成喜欢的样子，做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主角。
在这里，我顶着一头银发，哪怕是五颜六色的头发，也完全不算突兀了。
“老师，可以集邮吗？”
“扩列吗，老师。”
“老师，你出的好还原啊。”
……
怪不得在场那么多年轻人们都喜欢参加这个“派对”，换做是我，一路上听见许多这样的话，心情也顿时轻松了不少。
一路上，远远看见旁边摊位上各种各样的制品，我也停下脚步来驻足。
虽然对这些品牌并不熟悉，但是各式各样闪闪发光的，看起来也是格外有意思。
看着看着，突然间，我感觉到我的裤腿被轻轻拉了一下。
我扭头看去，是一个白头发的个子不高的小女孩，正轻轻拉着我。
我还没开口，她就笑着说：“哥哥，你也有白头发啊？”
我蹲了下来，尽量平视着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大胆地摸了摸我银色的头发，看起来很高兴。
我温声说：“你是走丢了吗？你的家长呢？”
“我在和姐姐玩躲猫猫。”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人群里终究还是让人有点不放心。
“那你姐姐呢？”我继续问道。
她开心地跳了起来，转过身往右边指。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拉住跑过来的女生，高兴地喊道：“姐姐！你找到我了啦。”
那女生抱住小女孩，抬起头来，一下子愣住了：“钟谈？”
四目相对。
我看着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单乐……好久不见。”
她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干巴巴的：“是啊，好久不见。”
我们彼此之间沉默了一下。
她突然轻声来了一句：“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打断她的话。
她的眼神闪了闪。
“姐姐！姐姐！我要去那边玩。”
单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抱起小女孩：“我先带我妹妹过去了，下次再聊。”
我挤出一个微笑，告别道：“下次再见。”
*
我不是很想回忆那一段往事，但是单乐的出现确实让我内心泛起了波澜。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当时班里“女神”级别的存在。
只不过，我那时候性子孤僻又不爱说话，平日里和她本没有什么交集。
我和她关系的拉近源于一个偶然。
那天周五放学，轮到她值日。我吃完晚饭后回到教室，却发现她蹲在地上，脸色难看。天色已晚，教室里一时间只有我们二人。
我背她去了医务室。
她向我表达了感谢。
只是没想到周一回来后，她邀请我参加她的生日宴。
我没去。
我平日里并不喜欢与人交流，更别提和女生了。一想到如果去了就要和一群并不熟悉的人相处，我就感到一个头大两个头大。
我拒绝了她，她看起来有点失落。
这件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结果我发现她似乎越来越接近我。我一度怀疑这是不是我的臆想，但是一次次主动的聊天，课间美食的分享，到后面甚至开始给我送花。
说不慌乱是假的。我真的不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而且我对这样热情美好的女生也并没有什么想法。
结果有一次，她还与我谈心。她告诉我她家里面的不幸福，少年时离异，母亲带着她改嫁。最后她说，她觉得我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她想和我在一起。
我记不起来当时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那天黄昏下的暮色太温柔，或许是少女的眼神真诚而失落，或许是眼前闪过班级男同学对我满怀敌意的眼神。我叹气着告诉了她，我的一个秘密——
我可能不喜欢女生，所以我无法接受你。
对不起。
单乐的脸色微微变了。正当我为自己的唐突而懊恼的时候，她却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向我靠近过。我松了口气。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家里。钟杭笑嘻嘻地挽着她的手，把她带回来，以一种耀武扬威的语气：“哥，这是我女朋友。”
单乐不敢看我，我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开了。
钟杭后来向我示威，他说当时单乐向我表白，只是因为一个赌约，一个她生日聚会上的赌约。
我懒得理他。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会再次相遇。
*
分别后，我很快落座，带着紧张的心情面对我的读者朋友们。
签售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很多。
原本我还担心，我是否会难以应对这样的情景，如今所有的担忧都石沉入海了。
时间慢慢过去，我感到稍微有点疲惫。我总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事一般，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片刻后，轮到一位梳着高马尾的长发男青年。他拿出手机点来点去，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消息。我耐心等了一会儿，看见他把手机拿到我面前，示意让我看。
眼前是一个视频，他动了动手指，很快播放起来。
视频里呈现出的画面很小，一只小鸟跟一只手掌。看上去，雪白可爱的珍珠鸟，正啄食着掌心的一小块苹果，脑袋微微歪起来。
我正想出言表示“好可爱”，话到嘴边却收了过去。
这只小鸟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它的翅膀不太自然地垂着，好像受伤了。
下一秒，画面陡转。那只手趁机捉住无知的小鸟，另一只手突然出现，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动作娴熟地就像是在准备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家务。
鸟儿惊慌地扑动着翅膀，即使视频没有声音，隔着屏幕我也能感受到它的绝望与痛苦。
滴答——
鸟头滚到地上，留下一大串鲜血。
虐鸟至死！
我抬起头，面前男人的面庞无限放大，双眼似枯井般。
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珍珠鸟》。它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养的珍珠鸟，它叫小白。只是它实在是不乖，我只好含着泪把它处理掉了……”
我感觉我浑身颤抖起来，说不出话来。一种久违的暴虐因子从我的心底升起，我的胃也开始翻江倒海。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无辜的生命？
他怎么能这样践踏生命！
真该死……
人群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神经病”，然后那声“神经病”越来越响，夹杂着男人女人小孩的嚷嚷，还有人在尖叫。
我仔细听了半天，最后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恶魔从我的灵魂里钻了出来，要将我夺舍，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嚎叫。
眼前的时间开始扭转，我的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蜂鸟在高声鸣叫。
我闭上了眼，眼前出现了全然不同的景象。
我被堵在教室的小角落，男男女女像一堵堵高墙围绕着我，将我逼得密不透风。
他们指指点点，他们唾骂厌恶，他们哄堂大笑。
“钟谈，你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他是不是有精神病啊，平日里也不跟人讲话。”
“同性恋！”男人说。
“神经病！”女人说。
不……我不是。
我连忙摇头否认：“不……我不是。”
可我百口莫辩。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伸手推了我一下，我整个人滑稽地倒在地上。
咔擦咔擦的闪光灯在我面前响起，转而又恢复一片黑暗。
重重叠叠，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群群鬼影，魑魅魍魉也不过如此。
他们说得也没错，对，我就是该死的同性恋，该死的神经病。
“谈谈？谈谈？”
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我意识到我处于一个何其糟糕的境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我在签售现场发病，高声喊叫。排队的人群们也如惊弓之鸟般散开，刚才那个被我握住脖子的男人脱离我的掌控，消失在人群间。
我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与数百上千双充满惊疑、厌恶的眼神相对视。恍恍惚惚间，它站在我的身旁，我好像又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大概是我的幻觉吧。毕竟，像我这样的疯子，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为奇。
我沉沉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