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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开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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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方堂这次项目拍摄日出的最后一站,从古城遗址离开后他们又穿过了一段茫茫戈壁,接着看见零星的绿洲,但彷佛只有一眨的时间,绿洲就再次变成层云状的丘陵,遥远的群山再度隐绰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方堂本来以为这里会更加干旱,结果却大吃一惊,在经过数个小时的戈壁之旅后,他们进入**,这里不仅没有想象中大漠荒凉的境地,反而堪称绿树环绕,真的好像一片塞外天堂。
“**的水源其实是非常充足的,有很多条河流都途径这里,土壤也比较肥沃,它地处在一片平原之上。这里其实也是河西走廊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实际上,虽然这一段地区的确是黄沙不断,仍处于干旱区域,但也绝对不是完全都是‘极地苦寒’之处的。”少骞冲他们道,“起码不是真的每天都有人会在这被‘渴死’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随着他们踩着日落驶过大桥,少骞再次说:“在《山海经》里这条河也被称作‘昆仑虚之下,出昆仑西北隅,以东东行后流入海,同时还是传说中身上长着羽毛的族群的栖息地’,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神话之河。后来在《淮南子》中它又被称作‘弱水’,弱水出自穷石,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也就是说它在合黎流经后会直接进入沙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那个吗?”萧缪问。
“是的。”少骞笑着说,“当然,”他介绍后忽然顿了一下,接着才说,“它之所以能有此壮名,也是因为在古时候,所谓的‘黑水’和‘弱水’都代表着世界的极西之地,所以有的人就会认为这条河乃是北方之精,代表着五行中的水德,而也会有其他的流派则认为它着实凶险,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黑绳地狱’。而**就在此之上,建成了一座两千年的城池,至今仍在繁衍生息。”
等吃完饭,温檠野照例找了张桌子坐下去修图,路鸢汶焦躁地在房间走了两圈,抬头再一看温檠野——仍沉浸在屏幕前,好像不管路鸢汶发出什么鬼动静,在工作中温檠野都能自动开屏蔽系统,半点都感觉不到——惊人的专注力。路鸢汶前后转了大概三四圈,虽然温檠野也没说什么,但他自己还是不好意思在继续待着房间里制造无意义的噪音了,索性就推开阳台的门出去,在悠悠的晚风里找了根烟来抽。
平时路鸢汶工作压力一大就想要喝酒,但抽烟实在不多,他先拿火柴把烟头给点了,等看见它冒起白烟,就捏着烟柄放进嘴里,烟味瞬间就飘上来,但路鸢汶叼着烟屁股沉默了一会,其实要吸也不知道该从哪起——等白缕缕的烟味又猛窜上来一截时,路鸢汶立刻被呛了,下一秒就‘咳咳咳’朝四周喷口水,吸烟的潇洒可谓是一点也没挨着。
以前他爹就喜欢一边和人说事一边抽烟,不管多大的烟味都岿然不动,不管聊什么都谈笑风生,拦着聊天的人都能说‘看着没,这是我兄弟哇’。可惜路鸢汶今年都快三十了,仍没学得皮毛,抽烟仍像叛逆少年。
又过了一会,路鸢汶实在受不了那股烟味,就只好把它杵地上摁灭,自己回房间找之前没吃完的小布丁宣泄忧愁。他一进一出,终于让温檠野从他那千金不换的加班时光中稍稍抬头,眉头诧异地向上一挑。
路鸢汶登时故作镇定地以抽烟姿势抽着小布丁的木棍,施施然地又飘出房间,外出解愁去了。望着窗外绿树,路鸢汶乘着夏日晚风含泪抽了三根小布丁——过了一会,刚才收了工的温檠野就探头出来问他‘要干嘛’。
“你不懂。”路鸢汶说,“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温檠野转头回去先拿了灌冒凉气的可乐,这才好整以暇地回来听戏。他俩一起坐在阳台,等风吹来吹得衣角猎猎作响,竟然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路鸢汶叹着长气道:“如果我是一头小羊羔就好了,我说得不是那种肉羊。要真是那样,我一定天天在草原上撒欢。奔——腾——你懂吗?”
“我懂吧。”温檠野说,“你又在因为什么发愁呢?说出来听听——?”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趣。”路鸢汶朝他翻白眼,说,“不是所有的问题只要出现就必须解决,享受痛苦本身也是一种享受,你能不能先给我提供点别的情绪价值?”
“老师,”温檠野忍俊不禁地问他,“什么是情绪价值?”
“就是现在你别动!”路鸢汶说完下一秒就上手,看着就凶猛地撕上温檠野的脸颊肉,把他扯得呲牙咧嘴的,自己却哈哈大笑,说,“这就是情绪价值!我好爽……”
“好疼啊……好疼啊……”温檠野被掐了也不反抗,顺势就把自己的脸贴在路鸢汶手上,蹭着道,“你满足了吗?”
路鸢汶:“……”从来没见过这么上道的捏捏玩具。
捏着捏着路鸢汶就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温檠野脸上有一小块已经有点红了,路鸢汶看见后登时有点心虚,立刻放缓立刻,又伸手给他揉了揉。
“……你觉得我要不要顺道回家看一下呢?”路鸢汶轻声问他。
距离路鸢汶上次回家应该是在六年前,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被连人带行李一起被赶走,乡里乡外都猫在自己小院看他们家惹笑话,后来路鸢汶就再也没回过家。
温檠野其实对路鸢汶的家庭情况也不算特别了解,放以前他会劝路鸢汶自己做决定,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立场,但这次他摇摇头,冲路鸢汶道:“别回去了。”
路鸢汶有点诧异,问:“为什么?”
“没有回去的必要。”温檠野思索了一会,接着道,“最好的结局是你们父子和解,但就算和解它也不会对你的生活有任何改变,你爸爸会给你钱吗?他没钱可以给你了吧?”
路鸢汶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刻薄地发表观点,自己沉默了一会,又摇摇头,说:“这帐不能这么算吧……”
“这是最好的结果。”温檠野说,“最可能的情况是你又被大骂了一顿。回家之后一想就感觉得不偿失。不过这样可能你就会后悔回去了。”
“这个好像是对的。”刹那间路鸢汶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个批奏折的皇帝,一天到晚就坐在爱妃榻前听他吹枕旁风,“我不想挨骂呀。”
“你觉得你爸爸认可你性取向的概率有多大?”温檠野又问他。
毫不夸张。几乎为0。“你爸爸会对你感同身受的概率有多大?”温檠野接着问。
“他没有必要对我感同身受啊。”路鸢汶叹息道,不过沉默了一会,他就对温檠野说,“但我懂你的意思了。”
最好的情况几乎不存在,可他又不想接受最坏的情况,那就说明这东西还没到真正的临界值。路鸢汶不是不愿意妥协,可总不能妥协到大动脉上,对这件事的处理他拖了很久很久,但其实并没有细想,要是真正的解决它,路鸢汶还是得静下来再多问问自己。
你想怎么办?你到底想要什么?
“但如果我解决不了呢?”路鸢汶又问他。
“那你就只能选择不再把他当作父亲看待。”温檠野说,“失去了血缘纽带之后,你还会想挽留这段关系吗?”
路鸢汶登时朝他苦笑道:“我们说……一个人类真的能完全忽视掉他身上的亲缘关系吗?”
“只有你觉得自己对一个人拥有‘责任’的时候,才会感觉到痛苦吧?”温檠野皱眉道,“如果他是nobody,你就不会痛苦了啊。因为你对他没有‘责任’。但是很不幸的一点是——”温檠野一边说一边笑道,“人身上最大的责任双方就是血缘,可这个不能被人类自己选择。”
“R老师……”路鸢汶货真价实地被他唬住了,愣了一会就坐到他腿上抓了抓他的耳朵,朝他笑道,“真是大师啊,哲学学位没白读啊!Nobody can超越你呀!”
“……”温檠野顷刻闭眼,额头隐隐有青筋泛滥。
“……不过我们之前讨论的是什么来着——啊!”路鸢汶一番装傻没成功,就被忍无可忍地温檠野上手也擒住一半腮帮子,当即说话就漏风。
“我会好好考虑的!”路鸢汶登时泪目道。
这是真心的,等路鸢汶洗完澡躺在床上时还在想这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抉择时路鸢汶的心反而格外平静,以往每想一次就得掉半斤头发的情况完全没出现,从他躺下,闭上眼睛,想着要回家……从头到尾不超过三十分钟,路鸢汶就已经坠入梦乡,再睁开眼就是闹铃声,他这次也要跟着方堂一起去拍日出。
**的地域辽阔,市内数个自然景观并存,从湿地、草原到雪山应有尽有,不过这次他们停留时间实在有限,路鸢汶在一清早时开车再次穿过跨河大桥,和还没升起的太阳匆匆在群山后一瞥,便急速开出市区,朝着他们最后的目的地驶去。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一切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