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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清清 ...

  •   我叫林清清,表姐是个言情作家,表姐夫是我的导师。
      原以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却没想到到头来会是一场悲剧。

      这个世界车水马龙,一切光阴都在飞快地流逝着。
      但表姐和表姐夫,却永远都困在了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再次见到裴寂,已是我从宁华师范毕业的五年后,在我的婚礼上。

      五年不见,他已四十多岁。他身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五官俊朗,身形高挺。
      他还是那般的帅气,岁月的流逝并不让他逊色半毫。
      只是如今的他,眉宇间总是流露出淡淡的忧郁。

      宴席上来的人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唯他,只身一人。

      婚礼结束,他与我交谈几句后,正欲离去。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突然拦住了他。

      “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交个朋友。”女生笑得落落大方,毫不胆怯。
      裴寂突然扬起手,我以为他要给她联系方式。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抱歉,我已婚了。”他淡淡地说着,扬了扬无名指上的婚戒。
      ——那是他和表姐当初买下的一对婚戒。
      霎时间,我惊愕地望着他,怔在原地。
      我开始有些怀疑,当初告诉他表姐离开的真相,是否是个错误的决定。

      —

      六年前。
      表姐得了癌症,是自己一个人半夜在医院里走了的。
      可她向裴寂撒了谎——她骗裴寂,她要和别人去加州结婚,去加州定居。

      裴寂没有了表姐的任何音讯。
      他开始慌,他开始怕。
      他总喜欢和我制造偶遇,和我将聊天的话题扯到表姐身上。
      很拙劣,也很顽固。
      他问我,表姐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她不好,她很痛苦。
      她没有去加州,她没有得到幸福。她是一个人在医院里,身心都无比煎熬的。那里没有阳光明媚,只有凄风苦雨。
      爱美的她为了化疗,剃掉长发,头顶变得光秃秃的。她不敢照镜子了。
      怕疼的她得了癌症,身体瘦得如同薄薄纸片一般,却还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管。

      表姐哭着对我说,她是治不好的了,她坚持不下去了。
      可她央求我,永远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裴寂真相。
      我的眼泪簌簌流下,头摇得像拨浪鼓般,我说她会好起来的。
      她苍白地笑了,她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
      她很累了,她想走了。

      最后,我答应了表姐。

      表姐是在第二天的凌晨走了的。
      我知道,她很累了,也无憾了。

      —

      我强颜欢笑着,向裴寂撒了很次谎。
      可每一次说完后,我的心都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般酸涩难受。
      我忘不了表姐佝偻在病床上那瘦小孤单的背影,像一张飘零单薄的落叶。
      她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连接着那一台台冰冷的仪器。是机器维持着她生命,不是她的生命运作着机器。
      我分明看见了生机在她的脸上一点点枯竭消逝的,我分明看见了她的眼睛一点点愈发黯淡混浊的,我分明看见了她的痛苦的……
      我要怎样才能强颜欢笑,我要怎么才能假装她很幸福快乐呢?

      在一次和裴寂饭桌上的小聚,我喝了点酒,失口将这个秘密泄露了出来。
      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除了错愕和懊悔,我心里更多的是轻松。
      终于,心底里一直以来强压着的巨石挪了开来。
      ——表姐,你并不幸福快乐。

      我看见裴寂眼神一滞,脸上陡然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的瞳孔开始失焦,惊愕地望着我,吓得浑身发抖。他的双手强撑着餐桌,仿佛失去了浑身气力,下一秒就要倒下。
      苦涩的酒在口腔蔓延开来,我苍白地一笑。
      ——她有多爱你,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裴寂灌自己喝了很多酒,我拦不住他。最后,他急性胃出血,进了医院。

      醒来后的第一眼,他宁愿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宁愿是自己发酒疯。他绝望又悲戚地望着我,嘴唇翕动半晌,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是真的吗?”
      我垂着眼点点头,肯定了这个事实。
      他的瞳孔又开始失焦,半晌,他痛苦地阖上了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出院那天,裴寂突然问我:“清清,思渝的墓在哪里?”
      他望着我,语气苍凉:“我想去看看。”
      我沉默半晌,不忍道:“表姐她说她想要自由。所以她托我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南越湾的海里。”

      滚滚流水东逝,将她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去。
      裴寂愣了片刻,突然颓然地笑了起来:“真是一点念想也不给人留下。”

      医院外,乌云密布,雷鸣轰响,下着滂沱大雨。
      说完,裴寂便拖着步子一步步走出去,走出屋檐,走进雨幕。
      “老师!”反应过来后,我冲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到底还是没能拉住他。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用手将我的手推开,而后坚定地走进了雨幕中。

      “轰隆——”
      一声雷声巨响,银白的闪电劈裂长空。
      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念头,继续抬着头向前走去。

      雨水和泪水在他的脸上交织,他无法原谅他自己。他甚至于在表姐离开后怨过她,怨她的多情,怨她的卓绝,怨她的无情,怨她不肯与他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赤裸裸的真相让他怨他自己,让他恨他自己,让他无能为力。

      他在大雨中站立,接受命运的凌迟,无力地赎罪。
      他张开了双臂,拥抱雨水,拥抱水汽。
      如果物质循环,如果理论成立——那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让他最后拥抱她一次……

      —

      我研究生毕业那年,裴寂辞了职。

      听同学说,他去南越湾开了家民宿。
      民宿是星空主题的。墙上挂着很多关于宇宙星空的照片。
      但大厅里最中间,最醒目的却是一张并不漂亮并不出名的照片。
      ——那是南鱼座a亮星——北落师门的照片。
      孤寂的,也算不上多耀眼。
      它的身边,一片漆黑的混沌。

      同学们对此都议论纷纷,各种猜测。
      关于他定居南越湾的原因,我也许知道。
      可照片背后是怎样的故事,我们都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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