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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车子终于驶回了那栋熟悉的、偏离市中心的房子。停下时,车内三人,心态各异。

      文雅率先下车,她绕到后座,动作轻柔地将还在熟睡的儿子慕绪抱了出来。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或者,是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她看了一眼沉默下车的松望辞,眼神复杂,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我走了”,便抱着孩子,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很快便驱车离开,没有回头。

      松望辞站在车边,腹部的伤口在移动时传来清晰的痛楚,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文雅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感觉那像是他与正常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连接,也随之彻底断开了。

      而邓绪鞠,早已自顾自地下了车,仿佛刚才车上那段诡异的对话从未发生。他脚步轻快地走进房子,甚至没有等一等身后步履蹒跚的松望辞。

      松望辞慢慢挪进屋内。

      客厅里,电视已经被打开,屏幕上依旧播放着那部色彩鲜艳的动画片,“佩佩”在欢快地奔跑。邓绪鞠已经窝进了他的专属沙发,怀里抱着那个玩偶,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他回到了他的安全区,他的舒适圈。动画片、玩偶、这个被他视为“巢穴”的房子——这些构成他世界的基本元素,让他迅速从医院那“不愉快”的插曲中恢复过来。

      仿佛那几个小时前,将水果刀精准刺入松望辞腹部的人,不是他。

      松望辞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他看着邓绪鞠那全然投入、无忧无虑的侧影,腹部的伤口和心口的空洞一起,发出无声的哀鸣。

      他沉默地脱下外套,忍着疼痛,慢慢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没有开其他的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影在房间里跳跃闪烁,映得两人的脸明明灭灭。

      一个沉浸在虚拟的童话世界里。

      一个沉沦在无声的现实地狱中。

      动画片的声音热闹非凡,却丝毫无法驱散这房子里的死寂。那热闹是邓绪鞠的,而这死寂,是独属于松望辞的。

      文雅走了,带着孩子,回到了那个或许冰冷、但至少“正常”的世界。

      而他,被留在了这里,与这个刚刚重创了他的疯子一起,回到了这个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囚笼。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连呼吸都感到疲惫。

      他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游戏,或许只是暂时进入了中场休息。
      而他,连离开赛场的资格,都没有。

      动画片在欢快的片尾曲中结束,屏幕的光暗下去,客厅里陷入一种短暂的、唯有呼吸可闻的寂静。

      这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松望辞紧紧包裹。他看着身旁依旧沉浸在剧情余韵里、嘴角带笑的邓绪鞠,那个困扰了他九年、在今日变得无比尖锐的问题,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带着一种自嘲般的绝望,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问完,他自己先觉得可笑。向一个疯子寻求逻辑和动机,本身就是最愚蠢的行为。

      然而,出乎意料的,邓绪鞠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转过头,看向松望辞,那双总是带着迷雾或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浮现出一种极其罕见的、认真的思考神色。他像是在努力检索某个尘封的、却至关重要的文件。

      几秒后,他站起身,走到松望辞面前。

      在松望辞茫然的目光中,邓绪鞠伸出手,抓住了自己家居服的下摆,然后,缓缓地、毫不犹豫地,向上掀了起来。

      柔韧的腰肢,白皙的皮肤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但这一次,松望辞的视线不再是停留在那道孤立的疤痕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烈收缩。

      在邓绪鞠左侧小腹那道疤痕的周围,甚至蔓延到更隐秘的腰侧,交错分布着数道同样已经愈合、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狰狞模样的疤痕。
      那些疤痕更深、更乱,像是被反复的、毫无章法地刺穿、划开过。与那道相对“规整”的疤痕不同,这些陈旧的伤痕带着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残忍意味,无声地诉说着一段极其可怕的过往。

      松望辞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然后,他听到邓绪鞠用一种平静的、带着回忆意味的、甚至隐隐有一丝……怀念?的语调,轻声说道:

      “妈妈说,”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最深的疤痕,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这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呀。”

      他抬起头,看向彻底僵住的松望辞,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纯粹、甚至带着点羞涩的漂亮笑容,仿佛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

      “因为你对我很好,我喜欢你。”

      “……”

      轰——!!!

      仿佛有惊雷在松望辞的颅腔内炸开,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炸成了碎片。

      妈妈……表达爱的方式……

      因为你对我很好,我喜欢你……

      所以,邓绪鞠在他十岁那年,目睹的不仅仅是母亲的自杀……他极有可能,是亲身经历了母亲在崩溃边缘,以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表达爱意”的过程。

      那些更深更乱的疤痕,就是证明。

      他所认知的“爱”,从一开始,就是与极致的疼痛、血腥和伤害捆绑在一起的。

      是被至亲之人用利刃刻入骨血的定义。

      所以他才会在觉得“喜欢”松望辞的时候,用同样的方式来回馈他。在他那被彻底扭曲的认知里,这或许是最崇高、最亲密、最毫无保留的“爱”的证明。

      他不是想杀他。

      他是在用他唯一理解的、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最“真挚”的方式,在“爱”他。

      松望辞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看着邓绪鞠小腹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旧伤,又看向自己腹部那崭新的、同样由邓绪鞠赋予的伤口。

      巨大的悲痛、无法言说的心疼、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倾尽所有去爱的,不仅仅是一个疯子。

      更是一个在童年就被至亲用最残酷的方式摧毁了所有关于“爱”的正常认知,并且将这种残酷奉为圭臬的、可怜的、可悲的……受害者与加害者的结合体。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着邓绪鞠那张带着纯粹笑容的脸,终于明白——

      他们之间的悲剧,早在十年前,在那个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房间里,就已经注定了。

      而他,不过是这场跨越了时间的、残酷命运的……下一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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