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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发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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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桑心情沉重地回了家。
老式抽油烟机轰鸣声中,祁桑把书包甩上椅背:“哟,今儿怎么整了个满汉全席啊?”
他随手将书包丢到椅子上,木椅受重与地板刮蹭出难听的声响。
“今天有客人来……”奶奶往鱼身上淋热油,滋啦声响盖住后半句。
客人?!
祁桑心里觉得很奇怪,除了姑姑以外,哪会有什么人来自己家啊?
更何况姑姑现在在外地。
他抄起茶几上的花生,挑了两颗抛进嘴里。
“!奶奶你不会跟吴大爷在一起了吧?不行啊,这门婚事,我可不同意!”
奶奶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说什么呢?!……”她掀开砂锅盖,热气模糊了眼镜,“你吴大爷他孙子带着他环游世界去了。”
祁桑无聊地掰着花生壳:“这么了解他啊~”
“……你一天天净瞎想那些没用的。”
“啧,奶奶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关心您嘛。”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厨房,开始给奶奶捏肩。
“得得得,我可不敢生你的气,你快去倒点醋。”
“yep.sir.”祁桑立马屁颠屁颠地去拿。
祁桑拎起醋瓶晃荡:“要我说您就该找个帅点的老头…”
“...对了,江柏他们一家回来了。”
祁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一个不留神瓶子没拿稳,米醋从中倾泻而下,叽里咕噜淌了一桌子。
“……”
“……”
屋里只有祁桑跟奶奶大眼瞪小眼以及冲天的醋味。
奶奶拿着手里的蒲扇,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屁股:“这倒霉孩子!”
她抢过只剩半瓶的醋:“你别管了,一会儿我弄吧。”
“奶奶……”
祁桑盯着地上蜿蜒的醋渍,酸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喉咙也紧得厉害。
“行了,倒垃圾去吧,奶奶不怨你。”
她关上火,随后从柜子摸出个塑料盆,认命地去卫生间接水。
而祁桑正拎着垃圾袋的指节发白,塑料袋口打了三次死结又扯开。
发馊的西瓜皮擦过手背,他盯着黏液看了许久才想起要甩掉。
祁桑盯着奶奶的棉布裤脚在瓷砖上拖出的水痕,听见卫生间传来拧拖把的闷响。
“磨蹭啥呢?再不去垃圾车开走了啊!”她弓着腰开始拖第二遍。
“我再系个蝴蝶结!”他故意把塑料袋甩得哗啦响,“您不是说做事一定要认真吗…”
彻底拖干净以后,奶奶如释重负地抬头,却看见祁桑还在磨蹭,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
“乖孙啊,在我把脏拖把涮完之前,你最好已经扔完垃圾了。”奶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用最慈爱的语气警告着他。
祁桑最终还是出门了,且非常小心翼翼。
万一开门声太大,被对方发现可就真完了。
他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吵着闹着想要见面的是他,现在怎么也迈不开腿的也是他。
祁桑趁自己不注意迅速开门、出门、关门,随后一溜身窜下楼,动作行云流水。
棒!祁桑夸了夸自己。
他踩着拖鞋往垃圾箱走,塑料绳勒进掌心。
拐角野猫打翻的易拉罐在路灯的冷光里滚动。
垃圾袋在夜风里晃成钟摆,祁桑盯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
十七岁的影子比七岁拉长了许多,却依然学不会优雅地拎垃圾。
就像他始终学不会像江柏那样,把校服衬衫塞进裤腰还能不皱。
蝉鸣突然拔高,垃圾站铁门在风里咣当摇晃。
祁桑看到上面被糊满了小广告,有一张搬家公司的联系电话刺眼得厉害。
那些撕不干净的纸边在他身体里蜷了七年,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戳着横膈膜。
祁桑对着泛馊的绿皮桶举起袋子,忽然觉得该把某个问题也扔进去。
比如为什么搬家连张字条都不留,或者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他吗?
垃圾袋坠入桶底发出湿漉漉的闷响。
原来愤怒的保质期比水果还短。
好想见他……
回去路上踢飞的石子撞到电线杆又弹回来。
他荒谬地希望真正的江柏已经变成胖子,最好还有满脸的青春痘。
这样就能理直气壮地把攒了好多年的“绝交信”拍在对方肚皮上,不用舍不得太多。
这样的想法让祁桑轻松了一点。
果然人都是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
江柏小时候长的那叫一个水灵,一个眼睛大的能顶他俩。
还好自己现在长开了,比小时候那个不知脏净还爱穿咸鱼印花裤的小孩好看多了。
祁桑确实嫉妒江柏,不仅拥有漂亮的脸蛋,完美的家庭,还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独立自主。
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才让他这个没受过父母疼爱,被同学从小嘲笑到大,敏感又爱乱想的人如此仰慕吧。
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些,江柏才会一走了之。
多可笑啊,明明被抛弃的人是他,此刻却像做错事的孩子在逃。
或许在江柏完美的世界里,他祁桑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替换的随便什么东西。
祁桑越想越烦。
那位家住火星的同学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跟江柏才真是像啊,连眼下的那两颗斜平行的小痣都一样。
真巧啊。
他不自觉地往路口那边望了望。
没成想还真叫他望出个人来。
那人插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路灯从他斜后方打过来,冷色调的光细化了他的整张脸,附上一种朦胧的气息,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却在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
祁桑看清来人是谁时眉心一跳。
火星同学?!他来这里干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祁桑有些佩服自己。
祁桑的脚步骤然放轻,拖鞋底紧贴着水泥地面,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火星同学插着耳机,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多了条尾巴。
他微微低着头,右手习惯性地插在卫衣口袋里,左手拨弄着手机。
祁桑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太像了。
就是感觉好像好像。
火星同学拐进了单元门,祁桑立刻闪身跟上,在感应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伸手抵住。
老旧的铁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前面的人。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亮着。
火星同学的影子在墙上拉长,随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爬。
楼道里的脚步声很轻。
祁桑发现他上楼的速度比常人稍慢些,但也不至于吃力。
只是在拐角处,他会不自觉地扶一下墙,像是习惯性地歇口气。
祁桑数着他的脚步——三层、四层......心跳越来越快。
不会吧......
火星同学在四楼停了下来。
祁桑躲在转角处,眼睁睁看着他掏出钥匙,插进了402的门锁。
那扇贴着褪色春联的防盗门,祁桑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祁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祁桑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啪”地按在门板上,将他整个人困于门框与胸膛之间。
火星同学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踉跄半步。
“咚——”
火星同学的后脑勺将要撞向门板的瞬间,祁桑的右手抢先一步垫在了他脑后。
指节与金属门板相撞的闷响在楼道里格外清晰。
祁桑却像感觉不到疼,左手仍死死按在门板上,将人禁锢在方寸之间。
“……”火星同学明显僵住了,后脑勺还枕在祁桑的掌心里。
祁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发丝的触感,和记忆中一样柔软。
“江柏,”他声音沙哑,“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
“咔嗒—”
门锁突然从里面转动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怔。
还没等祁桑反应过来,402的门猛地被拉开。
他原本撑在门板上的手瞬间落空,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
“砰!”
额头结结实实磕在门框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白白,怎么这么久才...”
熟悉的女声戛然而止。
祁桑捂着额头抬头,正对上江母惊愕的目光。
她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面粉,显然是在做饭。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几秒。
“阿、阿姨好...”祁桑下意识站直身子,手忙脚乱地把刚刚不小心撤掉的耳机塞回江柏耳朵里。
“我,我……哦对,来借醋。”
江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儿子通红的耳尖上。
“哦~”她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手里的锅铲意味深长地指了指江柏,
“没事,玩吧玩吧。”
“妈!”江柏一把拽下耳机。
祁桑看到他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的手还垫在江柏后脑勺和门板之间。
“不不,我就单纯借个醋而已,奶奶今天做了饺子,想着给你们拿点吃呢。”祁桑慌忙解释。
“行啊,你先进来吧,我去给你拿。”
她转身往厨房走,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里混着一声嘀咕:“小时候借醋,长大了借人...”
“妈!!”江柏伸手就要关门。
祁桑下意识用肩膀抵住门缝:“等等!”他的额头还红着一块,在此刻滑稽得很。
“你...你为什么骗我??”
耳机从江柏颈间滑落,掉在地上还在执着地唱:"...They say love heals all..."
厨房突然传来江母的惊呼:“哎呦又糊了。”
两人同时转头——
江母举着焦黑的锅铲探出头,“呃没事昂,孩子们,我再做其他的。”
江柏突然笑出声。
祁桑怔怔望着他弯起的眼角,那里曾经被自己挖破过好多次。
原来有些东西,连时间都泡不淡。
“白白啊,你要找的那本相册就在床底下呢,拿出来跟头头一起看吧。”
月光从楼道窗户斜斜切进来,正好照亮江柏瞬间煞白的脸,和祁桑突然亮起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