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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食不言寝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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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的指尖在门把手上收紧又松开,骨节泛白。
“相册?什么相册?”他声音发紧,像是嘟囔,目光闪烁地避开祁桑探究的眼神。
厨房飘来蒜末爆香的焦香,江母的声音传来:“就那个蓝皮相册呀!你下午不是翻箱倒柜要找……就在你卧室的床底下。”
“咳。”
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听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祁桑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福至心灵——这家伙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像被蜂蜜浸泡过的柠檬片,又酸又甜胀起来。
“姨姨,”祁桑提高音量,“我想进去帮他找找可以吗?”
“当然——”
“不行!”江柏猛地转身,后背死死抵住卧室门框。
“你紧张什么?”他向前半步,鞋尖抵住江柏的拖鞋,“难道相册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江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乱翻我东西。”
祁桑突然笑了。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趁机侧身滑进门内。
“你别忘了你小时候光拿我的奥特曼贴纸,我都不……”
话没说完就噎在喉咙里——卧室墙上挂着的日历旁,用冰箱贴固定着张泛黄的照片。
两个泥猴似的小孩在雨后水坑里蹦跳,照片边缘被透明胶带反复修补过。
那是他们五岁时,江柏父亲用老式胶片相机拍的。
“居然还留着啊……”
江柏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嘶,在床底下是吧?”祁桑突然俯身往床底看去。
“等!”江柏追上来拽他手腕,却因为惯性一起栽进堆满衣物的懒人沙发。
有什么东西从江柏口袋里滑出来——是招生处那罐被捏变形的易拉罐瓶,此刻正咕噜噜滚到书桌底下。
两人手忙脚乱要起身时,祁桑却发现了他书架旁的收纳盒里大大小小全是磁带。
“你收集这么多磁带干什么?”祁桑随手捡起一盒,磁带上用褪色的荧光笔标着日期,正好是他们分别那年的暑假。
江柏的呼吸明显乱了:“……英语听力练习。”
“那这盒总不是了吧?”祁桑晃了晃手里那盒贴着“头头”标签的磁带。
江柏伸手要抢的动作让他的心情莫名其妙愉悦的很。
他倒退着扑向书桌上的录音机,在江柏的惊呼声中按下播放键。
书桌上的老式录音机突然开始播放,磁带嘶嘶转动间,响起江柏气急败坏的声音:
“祁桑这个白痴!把我新买的钢笔摔坏了还笑!……不过他用零花钱买了草莓味棒棒糖道歉,就……就原谅他吧。”
录音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拆糖纸声,接着是江柏很小声的补充:“其实酸奶味的更好吃……”
死一般的寂静。
江柏整个人凝固成一座雕像,连呼吸都停滞了。
祁桑看着他呆呆的立在那,突然发现书柜玻璃的反光里——自己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原来白白这么喜欢录音啊?”他故意用膝盖碰碰身旁僵直的人。
“那现在要不要录个重逢感言?”
“那是英语课要求的口语作业!”江柏扑向录音机的手被祁桑半路截住。
“我可不记得小学老师让我们录过什么口语作业。”
“我记得就行了!”
“小孩们!过来端菜!”江母的声音从厨房炸出来,锅铲敲着铁锅边叮当作响。
录音机里的自白还在继续:“……他今天又穿那件咸鱼睡衣,丑死了……”
祁桑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江柏整张脸涨得通红。
他手忙脚乱去按停止键,结果把音量键推到了最大。
“祁桑这个白痴——白痴——白痴——”
老式录音机的劣质喇叭把江柏当年的骂声循环出回声效果。
“江!柏!”江母举着汤勺冲进来,正好看见自己儿子跳起来跟祁桑抢磁带,两个十八岁的少年扭成一团,屋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东西满地上跑。
“……”
十分钟后。
四个人围坐在折叠餐桌前,祁桑带来的糖醋鱼和江母做的油焖虾挤在一起。
“头头现在口味变重了?”江母把沾着醋的饺子夹给祁桑,“你小时候可是连香菜都要挑出来。”
祁桑的筷子尖在碗沿顿了顿:“……某人在磁带里还夸我连苦瓜都敢吃呢。”
餐桌下突然挨了一脚。
江柏埋头扒饭,脸红到了脖子根。
奶奶笑眯眯地又给他盛了碗汤:“白白脸皮薄的哟。”
窗外蝉鸣忽然拔高,混着楼下小孩追逐的笑闹声。
祁桑看着江柏被热汤熏湿的睫毛,突然踢回一脚:“明天陪我去招生处。”
“自己没长腿?”
“没长。”祁桑把腿架到他膝盖上,“在树底下睡麻了。”
“哎呀,头头这孩子啊……”奶奶突然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看向江柏,“小时候可没少欺负白白。”
祁桑正往嘴里塞饺子,闻言差点呛到:“我?欺负他?!”
“怎么不是?”奶奶掰着手指数,“你抢他黑米粥,骗他吃辣椒,还把他书包藏树洞里……”
“奶奶!”祁桑赶紧打住。
“有句古话说的好啊,食不言寝不语。而且人家专家也说过吃饭说话对消化不好。”
“行行行,你啥都知道。”
祁桑开始低头扒饭,余光却瞥见江柏偷偷把酸奶味的棒棒糖推到他碗边。
糖纸有些发皱,像是揣在口袋里很久了。
祁桑不自觉的有些高兴。
“喂。”他用筷子尾戳戳江柏的手背,“招生处上午是九点半开门。”
“知道。”江柏迅速缩回手,“电子钟很准。”
“你会……”
“食不言寝不语。”
“……”
四个人愉快地结束了晚餐,准备早点洗洗睡了。
祁桑被闹钟吵醒时,窗外还泛着鱼肚白。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结果被缠住的被单绊了个趔趄。
“靠……”
膝盖磕在床头柜上的闷响惊动了隔壁屋的奶奶:“大清早拆房子呢?”
“没!”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忍着疼去卫生间洗漱。
美好的一天从整理自己开始。
祁桑站在镜子前,头发翘得像被雷劈过似的。
他往手心挤了一大坨发胶,胡乱往头上抹,结果越抹越像只炸毛的刺猬。
“啧。”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昨天江柏那家伙明明只是随手拨了两下,头发就乖顺地贴在额前。
阳光一照还泛着点浅棕色,跟拍洗发水广告似的。
“凭什么啊?”祁桑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我用发胶都没他随便抓两下好看。”
他又往头上喷了点水,重新折腾,结果这次直接翘起一撮呆毛,顽固地立在头顶,像根天线。
“……”
祁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不顺眼。
黑眼圈没消,头发不听话,连T恤领口都莫名其妙歪向一边。
而江柏呢?那家伙就算穿个麻袋估计都能被当成时尚单品。
“烦死了。”
他最终放弃挣扎,胡乱抓了顶鸭舌帽扣在头上,遮住那撮不听话的头发。
出门前,他又瞥了一眼镜子,忍不住嘟囔:
“……至少老子比他高半头。”
祁桑嚼着包子冲出家门时,正好撞见江柏在锁门。
晨光从楼道窗户洒进来,把江柏的侧脸镀了层金边。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戴着表。
“哟,戴表了?”祁桑凑过去,“昨天怎么没见你戴?”
江柏迅速把手背到身后:“要你管。”
“管,当然管。”祁桑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顶米色鸭舌帽。
“今天紫外线指数爆表,某些人一晒就起疹子……”
帽子扣下来的瞬间,江柏腕间突然响起“滴滴”的警报声。
两人同时低头——运动表盘上,心率曲线正疯狂飙升,旁边跳出红色警告:【108bpm 异常!】
“……”
“……”
江柏一把按住表盘,声音发紧:“这表有问题。”
“嗯,问题很大。”祁桑煞有介事地点头,“居然敢说我们白白心跳过快。”
“是心率监测故障!”
“对对对,故障。”祁桑憋着笑把豆浆塞给他,“就像某人昨天非说英语老师让录磁带一样。”
江柏夺过豆浆扭头就走,却忘了自己还戴着那顶鸭舌帽。
帽檐投下的阴影里,耳廓红得几乎透明。
祁桑慢悠悠跟上,故意踩着他的影子走:“所以为什么今天突然戴表?”
“医生建议的。”江柏闷声道,“监测……某种偶发性心悸。”
“哦~”祁桑拖长音调,“那昨天怎么不戴?”
“前天晚上忘充电了。”
“那得亏充电没带啊,不然不知道得比现在响多少倍呢。”
两人走到楼下时,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
祁桑眯着眼睛看向江柏,发现那顶鸭舌帽衬得他肤色格外干净。
明明祁桑带上很显黑的。
果然好看的人怎么都是好看的对吗??!
“喂,”他突然伸手拽住江柏的书包带,"你昨天说招生处几点来着?"
江柏头也不回:"九点半。"
“那现在才八点五十——”祁桑晃了晃手机,"某些人不是说电子钟很准吗?"
“我喜欢早去不行?”
“别忘了那死板保安可不给开门。”
江柏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又加快速度往前走。
祁桑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突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江柏终于忍不住回头。
“没什么,”祁桑三两步追上去,顺手替他正了正歪掉的帽檐,"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以前迟到也是这个姿势——"
他模仿着江柏小时候着急时总爱微微耸起肩膀的样子,结果被对方一肘子怼在腰侧。
“闭嘴。”
远处,招生处的铁门缓缓打开,保安打着哈欠朝他们摆手。
“不到九点半不开门啊。”
“哼,那我们玩别的去。”祁桑一把拽住江柏的手腕,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的脉搏。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柏皱眉:“去哪儿?”
“反正比在这儿听保安大叔唠叨强。”
祁桑拉着他就跑。
江柏踉跄两步,腕表又开始“滴滴”报警。
“你能不能别跑那么快?”
“怕什么,又不会把你卖了。”
祁桑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再说了,你这表再响下去,保安大叔该以为我绑架你了。”
江柏抿着嘴没说话,但也没甩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