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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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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更紧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织成一张白网,笼罩着暮色中的街道。杜攸宁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家门,一股暖流夹杂着饭菜香扑面而来,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妈妈正从厨房端菜出来,一眼看见他,眉头立刻蹙紧了:“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沾的什么?眼镜怎么也换了?”
杜攸宁站在玄关,拍打着头发和肩膀上的雪粒,水珠滴落下来,在浅色地板上晕开深色痕迹。他下意识推了推新眼镜——一副普通的黑框,跟之前的挺像但还是有差别。
他现在有点慌,他小瞧了他母亲李楉女士的观察力。
“没事,”他声音有些发闷,“路上滑,摔了一跤。眼镜……摔坏了。”
他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所以几乎没提过自己被霸凌过的事。
“你这孩子!”妈妈放下盘子快步走过来,伸手替他掸掉后背的雪水,“都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能摔跤?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这大雪天也不知道当心些,眼镜摔了不要紧,人摔坏了怎么办?”
“对不起,妈。”杜攸宁低着头,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下次注意。”
这时,爸爸举着手机从书房里冲了出来,脸上是罕见的、几乎可以用狂喜来形容的笑容,与屋内略显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爸爸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一把抓住杜攸宁的胳膊,“刚接到电话!少年班!你被录取了!”
杜攸宁茫然地抬起头,新配的眼镜后面,那双眼睛茫然地睁大。
少年班?什么少年班?
晚饭的氛围变得有些奇异。最初的狂喜过去后,爸爸稍微平静了些,但眉宇间的兴奋依旧藏不住,不住地往杜攸宁碗里夹菜。
杜攸宁扒拉了几口饭,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小声问:“爸,少年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没参加过什么特别的考试啊?”
“哦,这个,”爸爸放下筷子,解释道,“是六中新建的项目,就是从你们附中八年级里,根据入学以来所有大考的成绩综合排名,选出了最靠前的30个人。你们这30个人,下学期就直接去六中本部上课了。”
妈妈盛着汤,插话问道:“六中怎么突然想起搞这个了?以前没听说过。”
爸爸微微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析的口吻:“我估计啊,跟升学率有关。六中这几年考上顶尖大学的人数在往下掉,听说去年高考成绩不太理想。高三高二现在课程都定了,动不了;九年级要备战中考,也不能大动干戈。所以只能从八年级下手,紧急抽调一批尖子生,集中资源培养。听说就把一号楼的整个五楼都划给这个少年班了,确保你们不受干扰。”
杜攸宁默默地听着,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去六中本部,和高中生一起……他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抬头看向爸爸,眼睛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光:“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相当于提前三年上高中了?以后也能提前上大学?”
“对啊!”爸爸脸上又绽开笑容,重重地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等于你的学业进度整体提前了三年!儿子,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杜攸宁低下头,“嗯”了一声,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瞬间落了地,甚至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和窃喜。这意味着,下学期他就不用再去附中那个教室,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在某个角落被人堵住报复了。
新的环境,新的开始,还是以一种“优秀生”的姿态离开。
他扒了一大口饭,嚼着嚼着,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窗外的雪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短暂的轻松过后,杜攸宁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他放下筷子,看向父亲:“那……什么时候开学?”
饭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下。父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沉默片刻,才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气说:“明天。明天早上八点,直接去六中礼堂报到。”
“明天?”杜攸宁失声重复了一遍,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感觉这个刚刚还充满暖意的家,突然变得陌生而紧迫起来,“那……收拾东西来得及吗?宿舍怎么办?”
“学校那边都安排好了。”爸爸接过话,试图驱散空气中骤然加剧的匆忙感,“被褥、床单、洗漱用品,这些生活必需品学校会统一发放。我们今晚只需要帮你把换洗衣服、必要的书本和文具整理好就行。时间紧是紧了点,但克服一下。”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饭在一种无声的加速中结束。紧接着,全家便行动起来。客厅里摊开了行李箱,父母来回穿梭于卧室和客厅之间,手里拿着叠好的衣物、新买的毛巾、成捆的笔和笔记本。
杜攸宁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有些茫然地筛选着哪些书是必须带走的。他的手指拂过一本本习题册和课本,感觉像在触摸一段即将被强行割断的过去。
就在这时,妈妈从他衣柜底层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毛衣,问道:“这个要带吗?天冷了,说不定穿得上。”
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抹鲜艳的红色上,动作瞬间顿住。下午的记忆呼啸着涌来——冰冷的雪地,推搡和嘲笑,镜片碎裂的脆响,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像一团火苗般挡在他面前的女孩身影,以及她离开时那件在风雪中格外耀眼的红色羽绒服……
杜攸宁怔怔地看着那件红毛衣,最后点头:“带。”
他拿起一本物理课本,想趁着睡前再看几眼,至少让心里有点底。妈妈正好走进来,看到他手里的书,不由分说地抽走,轻轻放在书桌上。“别看了,都这么晚了,明天还得早起赶去新学校。”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赶紧洗漱睡觉,养足精神最重要。”
杜攸宁看着被放下的书本,又看了看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最终点了点头。“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