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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停搏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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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时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发现林昼野的秘密。
他轻手轻脚推开画室的门，本该熟睡的人却蜷缩在沙发上，右手死死抵着左胸。颜料盘翻倒在地，钴蓝与赭石混成一片泥泞。
"又发作了？"温雪时跪在沙发前，听诊器贴上林昼野胸口。机械心跳声比平时快了近一倍，间或有危险的漏拍。
林昼野摇头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别动，我给你拿药。"
药箱放在画架旁。温雪时翻找强心剂时，余光瞥见垃圾桶里几个熟悉的铝箔板——是抗排斥药的包装，本该每天服用三粒，现在整板原封不动。
"解释。"他举起药板，声音冷得像手术刀。
林昼野的瞳孔在昏暗灯光下扩散，冷汗顺着眉骨滴到锁骨。他张了张嘴，却突然弓起身子，左手痉挛着抓住沙发扶手。
"操......"
心电监测手环发出尖锐警报。温雪时掰开他下巴塞入舌下含片，同时拨通急救电话。林昼野的手突然抓住他白大褂前襟，力道大得扯掉两颗纽扣。
"画......"他嘶哑地指向工作台，"先看......"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温雪时抓过那叠素描纸，瞬间被上面的内容击中——全是林昼野的自画像，不同角度的心脏区域被红笔圈出，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日期和时间。最早的一张是三个月前，最新的是今晚，画中人心口插满荆棘，下方写着：
「药物副作用第三天：视野泛黄，手抖，梦见奶奶」
温雪时的手指在纸面上收紧。这些是抗排斥药的典型副作用，他作为心外科医生再清楚不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发抖。
林昼野在急救人员冲进来前，用指尖碰了碰他手腕上的红绳。
市立医院心内科会诊室，七位专家对着投影仪争论不休。
"私自停药导致急性排异反应，现在植入的基因编辑细胞正在攻击宿主心脏。"主任敲着CT片，"必须二次手术清除。"
温雪时坐在角落，白大褂袖口沾着林昼野的血。他面前摊着那叠自画像，最新一张是林昼野在救护车上匆匆画的——心电图变成直线，自己被装进画框。
"温医生？你的意见？"
所有目光突然聚焦过来。温雪时站起身，激光笔点在CT片某处："这里不是排异反应，是基因编辑后的心肌细胞异常增殖。"他翻出自画像，"患者用三个月记录了药物副作用发展过程，视觉症状与颞叶癫痫高度吻合——说明问题在大脑，不是心脏。"
会议室鸦雀无声。神经科主任突然抢过画纸："这些视觉变形记录......"他激动地推眼镜，"简直是症状学的教科书！"
"所以治疗方案是？"院长打断道。
温雪时看向监护室方向。透过玻璃，他能看见林昼野苍白的脸，氧气面罩上规律地出现又消失的白雾。
"先停用所有抗排斥药，用脑电图监测癫痫波。"他声音很轻，"如果确认是药物诱发......"
"就得冒险做血脑屏障手术。"神经科主任接话，"成功率不到40%。"
病历板在温雪时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三年前他亲手签下基因治疗同意书，现在却要决定是否进行更危险的手术。
"家属签字了吗？"院长问。
"他没有直系亲属。"温雪时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我是......"
"我来签。"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教授拿着公文包走进来，西装革履像是刚结束跨国会议。他径直走向签字台，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写下自己名字。
"爸？"
"三年前你选择救他。"温教授递过钢笔，"现在轮到我了。"
林昼野醒来时，窗外正在下雨。
温雪时趴在床边睡着，白大褂下露出深蓝色手术服。他试着抬手，发现右手腕连着脑电监测导线，左胸贴着新型传感器——没有电极片灼伤的痕迹，也没有熟悉的机械心跳声。
"别乱动。"温雪时突然抬头，眼下挂着两轮青黑，"手术很成功，但需要观察72小时。"
林昼野眨了眨眼。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倒映着温雪时疲惫的脸。他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指向床头柜："画本......"
温雪时递来素描本。林昼野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术前他自己画的——手术台无影灯下，心脏被放大镜聚焦，旁边写着「如果失败：1.角膜捐美院 2.心脏给温雪时研究 3.骨灰撒在......」
最后一行被橡皮擦涂改了多次，只能辨认出「樱花」二字。
温雪时猛地合上画本："你他妈......"声音哽在喉咙里。
林昼野虚弱地笑了。他扯开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樱花形状的胎记——温雪时第一次见他时就注意到的，现在旁边多了条新鲜刀疤。
"现在它......"林昼野喘了口气，"像不像被风吹落的花瓣？"
温雪时抓住他手腕按在床边。红绳摩擦着监护仪导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为什么停药？"
林昼野望向雨幕。输液管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像某种脆弱的生命线。
"上个月......画展开幕那天。"他声音很轻，"我发现调色时......分不清钴蓝和群青。"
温雪时僵住。这是抗排斥药最严重的副作用之一——色觉异常。对普通人或许只是不便，但对画家而言，等于剥夺半条生命。
"医生说......是药物积累性中毒。"林昼野指尖碰了碰他颤抖的手背，"不停药就会失明......停药就会......"
"就会心脏衰竭。"温雪时替他说完，"所以你选择保住眼睛，放弃心脏。"
雨声填满了沉默。林昼野忽然从枕下摸出个小盒子："本来想......二十五岁生日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银戒指，造型像缠绕的红绳，内侧刻着「SS & ZY」——温雪时与林昼野的缩写。
"现在给......怕以后没机会。"林昼野想给他戴上，却被一把按住。
"自己留着。"温雪时声音沙哑，"等你二十五岁......亲手给我戴上。"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林昼野的瞳孔剧烈收缩，左手无意识抓紧床单——这是颞叶癫痫发作的前兆。温雪时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掰开他下颌防止咬舌。
"坚持住......"他俯身抵住林昼野额头，"这次我一定能救你......"
第二次手术安排在雨停的清晨。
温雪时作为家属签完字，转身看见父亲正在调整手术方案。
"你主刀？"他愣在原地。
温教授戴上老花镜："全球做过这类手术的不超过十人。"他指向CT片，"这里，血脑屏障受损区与药物代谢路径重合——说明你的判断完全正确。"
护士递来无菌服。温雪时机械地洗手消毒，视线却黏在观察窗上——林昼野正被推进手术室，经过他时突然伸手。
素描本塞进温雪时手里。最新一页是刚画的：穿手术服的温雪时站在无影灯下，胸口戴着那枚红绳戒指。画名《My Doctor》，角落标注：
「如果醒来，第一眼想看见你」
手术室红灯亮起。温雪时翻开素描本前半部分——全是医学相关：药物反应曲线、心脏解剖图、甚至还有基因编辑原理的漫画图解。这些本该枯燥的内容被林昼野画得生动有趣，每页角落都藏着个小人，有时是穿白大褂的温雪时，有时是病床上的林昼野自己。
最后一页夹着器官捐献协议的草稿，已经签好名，但被红笔打了个叉，旁边写着：
「反悔了，心脏要留着爱你」
八小时后，手术灯熄灭。温教授走出来时，手术服被汗水浸透："成功了。"他摘下口罩，"那孩子让你去恢复室等。"
温雪时冲进恢复室时，林昼野还在麻醉昏迷中。他的睫毛在氧气面罩下轻轻颤动，像是随时会醒来。温雪时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发现腕间红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根医用腕带，上面打印着：
「特别注意事项：醒来后立刻见温雪时医生」
窗外，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雪时把红绳戒指穿进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金属贴着心口发烫，像是把那个人的心跳也一并偷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