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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色觉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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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昼野术后第七天，第一次发现自己再也认不出温雪时眼睛的颜色。
"这是……什么颜色？"他捏着温雪时递来的色卡，指尖微微发抖。
"钴蓝。"温雪时在记录本上打了个叉，"又错了，这是群青。"
林昼野把色卡扔到床上，颜料盘似的散落一片。术后血脑屏障修复成功，但药物毒性对视觉神经的损伤却需要漫长恢复。曾经在他笔下鲜活流转的千百种色彩，现在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再来。"他抓起另一张色卡，"老子就不信——"
"休息十分钟。"温雪时收走色卡，"视神经疲劳会加重混淆。"
林昼野猛地捶向床头桌，输液架剧烈摇晃。温雪时抓住他手腕，红绳在两人皮肤上勒出相同的红痕。
"你当初……"林昼野声音嘶哑，"就不该救一个废人。"
温雪时沉默地展开他的左手，将一管颜料挤在掌心。钴蓝色在苍白皮肤上蜿蜒成河，他蘸取少许，在林昼野锁骨下方的樱花胎记旁画了朵小花。
"这是蓝。"他引导林昼野的手指触碰未干的颜料，"你十八岁画《星空》时，用的就是这种蓝。"
林昼野的指尖在温雪时掌心停留片刻，突然狠狠攥紧。颜料从指缝溢出，像眼泪。
"我看不见！"他额头抵在温雪时肩上，"温雪时，我他妈分不清你的眼睛和血的颜色！"
温雪时抱紧他颤抖的脊背。窗外樱花被风吹落，一片花瓣粘在玻璃上，像小小的标本。
神经内科会议室里，《柳叶刀》的编辑正对着投影屏惊叹。
"这些症状自画像太珍贵了！"他放大其中一幅，"颞叶癫痫导致的视觉变形，居然能用艺术精准表达？"
温雪时站在一旁，白大褂口袋里装着林昼野今早画的色觉测试图——本该是标准色轮，却变成扭曲的漩涡。
"患者有绝对色感天赋。"他点开另一组对比图，"手术前能区分0.1%的色差，现在连基本色相都混淆。"
"这已经超出医学范畴了。"《柳叶刀》编辑激动地记录，"能否连载他的康复日记？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个基因编辑案例！"
温雪时看向单向玻璃另一侧——复健室里，林昼野正对着色卡皱眉，时不时在素描本上涂几笔。阳光穿透他单薄的病号服，勾勒出肋骨的轮廓。
"要问他本人。"
当天的复健结束后，林昼野趴在窗台上画日落。温雪时走近才发现，他用的全是灰调。
"《柳叶刀》想刊登你的病中画作。"温雪时递过平板电脑，"全球发行。"
林昼野的笔尖停在纸上，洇开一个灰色的太阳："让他们登。"他突然笑起来，"标题就叫《一个色盲画家的自白》？"
温雪时夺过素描本。最新一页不是日落，而是无数个"温雪时"的签名，每个都略有不同，有的工整如病历，有的狂草似涂鸦。
"练习签名。"林昼野懒洋洋地躺回轮椅，"万一哪天成大画家，真迹很值钱的。"
温雪时翻到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再也画不出你的眼睛，至少学会写你的名字」
康复第三周，温雪时收到个奇怪的包裹。
拆开后是十二卷色卡，每张都标注着奇怪的名称：「温雪时睫毛色」「初雪反光色」「白大褂在无影灯下的色温」……
"我让美院实验室做的。"林昼野得意地展示手机里的色度仪数据，"把你每个样子都量化成Pantone色号。"
温雪时拿起标着「生气时耳尖红」的色卡，对着灯光细看。确实是他每次被林昼野逗恼时，耳尖泛起的特有红晕。
"胡闹。"他耳尖果然开始泛红，"医学色觉测试要用标准——"
"医学救不了艺术家。"林昼野把「温雪时唇色」的色卡贴在他嘴上，"但你可以。"
复健室的灯光突然暗下来。林昼野变魔术似的摸出个小投影仪，将画面投在白色墙壁上——是温雪时穿着白大褂查房的视频，每一帧都被分解成色块数值。
"看，这就是我的世界现在。"他指着流动的色块，"但只要有你的色卡……"
视频突然定格在温雪时转身的瞬间，林昼野举起对应的色卡：「温雪时回头时的肩线光影——Pantone 14-1310 TCX」。
温雪时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林昼野手术前那句"如果醒来，第一眼想看见你"，突然理解了其中的绝望与期待。
"过来。"他拽过轮椅，俯身吻住林昼野还举着色卡的手。
色卡飘落在地，Pantone编号「15-1517 TCX」——正是窗外盛放的樱花色。
林昼野出院的当天，温雪时在更衣室发现一个丝绒盒子。
盒子里是那枚红绳造型的银戒指，内侧刻字被重新加工过——「SS & ZY」后面多了「2023.4.7」，今天的日期。
"这算什么？"他转身，看见林昼野倚在门边，手里举着两张去冲绳的机票。
"私奔啊。"林昼野的虎牙闪着光，"我查过了，日本同性可以登记。"
温雪时拿起戒指对着光观察："你哪来的钱？"
"《柳叶刀》稿费。"林昼野晃了晃手机，"刚收到邮件，他们要做三期连载。"他忽然单膝跪地，支架碰到地板发出清脆声响，"温医生，要不要收留一个色盲画家？"
温雪时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好。
"理由。"
"第一，我每天要画你，离远了看不清。"林昼野掰着手指数，"第二，你答应过活到二十五岁就——"
温雪时拽着他领子吻上去。林昼野的后背撞在更衣柜上，支架咣当倒地。分开时两人嘴唇都带着血丝，像那年天台的重演。
"不等二十五岁了。"温雪时抹去他唇上的血，"现在就要你。"
他们真的赶上了最后一班飞机。冲绳的夜樱如雪，林昼野在民宿的榻榻米上展开那套特殊色卡，一张张贴在温雪时身上。
"这是锁骨在月光下的颜色。"他吻着对应的色卡编号，「Pantone 12-0815 TCX」。
温雪时反手关灯，色卡在黑暗中簌簌滑落。
"现在呢？"他在林昼野耳边问，"什么颜色？"
林昼野咬住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比樱花深，比血浅。"他摸索着找到温雪时的嘴唇，"是接吻时闭眼的颜色。"
晨光熹微时，温雪时发现林昼野正对着窗外樱花调色。调色板上的颜料依然混乱，但画纸上已有了雏形——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樱花雨中，腕间红绳鲜艳如初。
"还是画不准。"林昼野苦恼地皱眉，"你眼睛的颜色……"
温雪时从背后环住他，握住他调色的手："用这个。"他蘸取少许群青，混入一滴赭石，"我六岁第一次见我爸做手术，他手套上沾的血就是这种颜色。"
林昼野的笔尖停在画中人的眼角。晨光穿透樱花，在颜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找到了。"他轻声说，"这就是我想记住的，世界的颜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