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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雪顶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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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的玻璃门在身后关上时，林昼野手里还攥着那份解约合同。
"色觉障碍不符合本画廊的艺术调性。"总监刚才的话像刀子似的，"《心脏》系列可以继续合作，但原定的秋季个展......"
五月的阳光晒得合同烫手。林昼野站在路边眯起眼，试图分辨对面咖啡厅招牌的颜色——本该是墨绿，现在却像蒙了层灰雾。他摸出随身携带的色卡本，翻到「Pantone 17-6150 TCX」一页，对着招牌比了比。
"又错了？"
温雪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显然是刚下班就赶过来。林昼野把色卡本塞回口袋，顺手将解约合同揉成团。
"猜对了有奖励吗？"他笑着指招牌，"我赌是苔藓绿。"
"钴绿。"温雪时抽走他手里的纸团展开，眉头立刻皱起来，"解约？"
林昼野耸肩："艺术圈就这样。"他摸出手机晃了晃，"不过《柳叶刀》的稿费到账了，够买两张去瑞士的机票。"
温雪时盯着合同末尾的违约金条款——金额足够支付林昼野半年的抗排斥药。他忽然抓住林昼野的手腕，指腹按在脉搏上。
"又没按时吃药？"
林昼野的脉搏在指尖下漏跳一拍。他抽回手，从背包里掏出素描本："看，新作品。"
纸上是用灰调画的温雪时，穿着白大褂站在雪山顶端。画名《三十岁》，角落里标注着一行小字：
「如果到那一天，请把我埋在雪线以上」
温雪时发现那个隐藏文件夹是在深夜。
林昼野睡在画室的小床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屏保是张心电图——波形规律得近乎机械，明显是起搏器干预的结果。温雪时正要合上电脑，却瞥见角落一个命名为「SS」的文件夹。
点开后是数百条音频文件，按日期排列。最早的是三个月前，最新的是昨晚。温雪时戴上耳机，点开最近的一条——
"5月21日，凌晨3点18分。"林昼野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持续心悸47分钟，视觉出现雪花点。没叫醒温雪时，他明早有大查房。"
背景音是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声，像只被困住的小兽。
温雪时的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不敢点开下一个文件。屏幕光照亮他无名指上的银戒——红绳造型的戒圈在暗处泛着冷光。
"偷看病人隐私啊，温医生？"
林昼野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门框上啃苹果。支架在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残缺的等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温雪时指着屏幕。
"上个月复诊后。"苹果核划出抛物线落进垃圾桶，"医生说我的心脏......"他做了个烟花爆炸的手势，"像老化的橡皮筋。"
温雪时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车钥匙："穿衣服，去医院。"
"不去。"林昼野慢悠悠地翻着色卡本，"除非你答应带我去瑞士。"
"林昼野！"
"温雪时。"林昼野抬头，瞳孔在台灯下呈现出不健康的扩散状态，"你知道我现在看你的白大褂是什么颜色吗？"他举起一张色卡，"像被漂白过的骨灰。」
温雪时的拳头砸在画架上。未干的油画颜料溅到白大褂上，像一滩血迹。
市立医院心内科会诊室，七位专家再次聚首。
"基因编辑细胞与宿主心脏出现渐进性排斥。"主任指着最新的PET-CT，"就像两支部队在同一片战场上......"
"互相残杀。"温雪时接话，眼睛盯着林昼野的脑部扫描片，"神经损伤呢？"
"视觉中枢有异常放电，但比术前好转。"神经科主任推过一叠纸，"倒是这个更有趣。"
那是林昼野的病中画作复印件，《柳叶刀》准备刊登的素材。温雪时翻到最新提交的一页——扭曲的色轮中央画着颗破碎的心，每个碎片都标注着日期和心率。
"患者用艺术直观记录了症状演变。"主任兴奋地指着其中一块碎片，"看这个心电图变形，我们仪器都捕捉不到这么精细的变化！"
温雪时看向观察窗。林昼野正躺在检查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红绳戒指。似乎感应到视线，他突然转头，对着单向玻璃比了个中指。
"治疗方案？"院长敲桌子拉回注意力。
"二次基因编辑风险太高。"温教授突然开口，"我建议尝试瑞士那个新型生物支架手术。"
会议室瞬间安静。温雪时猛地抬头——这个方案他在文献上看过，全球仅完成过三例，主刀医生正是他父亲在苏黎世大学的同门。
"成功率？"他声音发紧。
"理论上有六成。"温教授看向他，"但需要患者去瑞士完成至少半年的术前调理。"
温雪时攥紧钢笔。林昼野的音频记录里那句"没叫醒温雪时"突然在耳边炸响，像某种迟来的控诉。
"我去安排转院。"他站起身，"今天就......"
"患者本人拒绝了。"温教授打断他，"他说除非你答应一起去。"
检查床上的林昼野突然坐起来，对着空气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动作，正中温雪时心脏。
飞往苏黎世的航班上，林昼野一直趴在舷窗边。
"那是阿尔卑斯山吗？"他指着远处连绵的白色山脉，"和色卡上不一样......"
温雪时扣住他手腕测脉搏。自从登机后，林昼野的心率就一直偏快。空姐送来香槟时，他抢先接过来一饮而尽。
"医嘱禁止酒精。"温雪时夺过第二杯。
"医嘱还禁止熬夜呢。"林昼野戳穿他，"上周谁连续值班36小时？"
机舱灯光暗下来。温雪时打开阅读灯，继续研究瑞士医院的资料。灯光照在他无名指上，戒指内侧的刻字反射出微光——「SS & ZY 2023.4.7」。
"喂。"林昼野突然凑近，"如果手术失败......"
温雪时"啪"地合上资料："没有如果。"
"我是说如果。"林昼野的呼吸喷在他耳畔，"你就把我埋在雪山顶上，要正对日出方向的那种。"
温雪时抓住他肩膀按在座椅里："你听着。"他一字一顿，"我们会一起上山，一起下山。"
林昼野笑着摇头，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张铅笔速写：两个老头坐在雪山小屋前，一个捧着心脏模型，一个拿着调色板。画名《九十岁》，角落里却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骗你的。"他轻声说，"其实我想活到九十岁。"
飞机开始下降。云层散开的瞬间，阿尔卑斯山脉如巨兽般浮现。林昼野突然抓紧温雪时的手，指甲在他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看！"他指着最高的那座雪峰，"像不像你生气的样子？"
温雪时望向窗外。阳光在雪顶上燃烧，白得刺眼。他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林昼野在治疗舱玻璃上画的那颗歪歪扭扭的心。
"答应我一件事。"他扣紧林昼野的手指，"不管手术结果如何......"
氧气面罩突然从头顶掉落。飞机剧烈颠簸中，林昼野大笑着抱住温雪时，像当年那个飙车少年一样没心没肺。
"知道啦！"他在引擎轰鸣中喊，"活到九十岁！"
空乘正在紧急疏导乘客。温雪时在一片混乱中吻住林昼野的嘴唇，尝到香槟和药片的苦味。
窗外，雪顶山越来越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