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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极光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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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大学医院的白色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温雪时盯着玻璃幕墙外的雪山，手里攥着刚出炉的检查报告。德文医学术语密密麻麻，但他一眼就捕捉到那个关键词——"Sehnervenerholung"。视神经恢复。
"这不可能......"主治医师霍夫曼推着眼镜，"患者色觉敏感度比上周提升了37%。"
检查室里，林昼野正对着色盲测试图皱眉。当温雪时推门进来时，他突然举起画板——上面精确地涂着测试图隐藏的数字"57"，用的正是标准石原氏色板该有的橙红色。
"怎么样？"林昼野得意地晃着画笔，"瑞士空气治百病？"
温雪时夺过画板反复查看。三个月来第一次，林昼野准确分辨出了红色系。霍夫曼兴奋地指着MRI片子："看这里！视觉皮层代谢活动明显增强！"
片子上确实有亮起的区域，但温雪时的目光却黏在角落——心脏影像上那些蜘蛛网般的细线，是基因编辑细胞与宿主心肌互相侵蚀的痕迹。
"明天开始生物支架术前准备。"霍夫曼拍拍他肩膀，"今天放你们去山上透透气。"
林昼野已经蹦到窗边，鼻尖抵着玻璃："我们去马特洪峰吧！缆车能到观景台。"
阳光穿透他耳廓，照出细小血管的淡青色。温雪时想起那些深夜录音里急促的呼吸声，刚要拒绝，却见林昼野掏出两张票晃了晃。
"早买好啦！"他的虎牙闪着光，"不去就浪费了。"
海拔3883米的观景台像悬在空中的玻璃盒。
林昼野趴在栏杆上，呵出的白气迅速凝结成霜。他指着远处雪坡："看！像不像你高中时总梳的那撮翘头发？"
温雪时拽着他后领往后拉："再往前趴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也不错。"林昼野回头笑，"正好省了手术费。"
话音未落，观景台突然剧烈晃动。警报声响彻雪山，广播里德语和英语交替警告："极端天气警报......立即撤离......"
缆车站挤满惊慌的游客。最后一班下山缆车已经满员，工作人员正锁闭闸机。林昼野突然拽着温雪时挤到前面，亮出医院腕带："Medizinischer Notfall!（医疗紧急情况）"
这招居然奏效。他们被塞进一个老旧的双人缆车，和另外六名游客挤在一起。缆车启动的瞬间，暴风雪扑了上来，玻璃立刻结满冰花。
"见鬼......"前排游客嘟囔着搓手，"要困在这冰棺材里了。"
温雪时摸到林昼野的手——冰凉得不正常。他脱下羽绒服裹住对方，发现林昼野的瞳孔又开始扩散，是低温症的前兆。
"药......"林昼野牙齿打颤，"左边口袋......"
药盒里只剩两片强心剂。温雪时塞了一片到他舌下，另一片攥在手心备用。缆车在狂风中摇摆，像片随时会坠落的枯叶。
"讲讲......"林昼野靠在他肩上，"你第一次......见我......什么感觉......"
温雪时收紧手臂。十八岁的记忆清晰如昨——樱花树下，那个骑车撞翻他笔记的少年弯腰捡纸，后颈露出一小块胎记，形状像被风吹歪的樱花。
"觉得你吵。"他实话实说，"像只赶不走的麻雀。"
林昼野低笑起来，呼吸喷在他颈间："我啊......当时就想......"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个人的睫毛......怎么能这么......"
话没说完，缆车猛地一顿。灯光熄灭的瞬间，温雪时感觉怀里的人滑了下去。
黑暗中的时间像被冻住了。
温雪时用手机照明，发现林昼野已经意识模糊。他解开对方衣领贴耳听心跳——机械起搏器的节奏中夹杂着危险的杂音。
"别睡。"他拍打林昼野脸颊，"跟我说话。"
"奶奶......"林昼野突然呢喃，"烟头......好疼......"
温雪时僵住了。这是林昼野第一次主动提起那个烫伤疤痕的来历。他握紧那只冰凉的手："谁用烟头烫你？"
"爸爸......发病时......"林昼野的瞳孔在微光中扩散，"他说......遗传给我了......活该......"
缆车外风雪咆哮。温雪时把最后一片药塞进他齿间，林昼野却吐了出来："留着......你吃......"
"吞下去！"
"温雪时......"林昼野突然抓住他衣领，"手术同意书......我改了条款......"他的指甲陷进温雪时皮肤，"如果失败......器官全捐......给你研究......"
手机电量只剩10%。蓝光映着林昼野惨白的脸，像张褪色的老照片。温雪时突然扯开自己领口，拽着林昼野的手按在左胸——
"感受清楚。"他的心跳透过皮肤撞击对方掌心，"这里装的是什么。"
林昼野的指尖动了动，突然笑了："是......雪山......"
救援直升机的探照灯就在这时刺破黑暗。
苏黎世医院的暖气烘得人发昏。
温雪时站在父亲暂住的公寓里，桌上摊着生物支架手术的完整档案。其中一页被特意折起——"死亡率38%"，比父亲告诉他的高出整整三倍。
浴室门打开，温教授擦着头发走出来："林昼野情况稳定了？"
"为什么要隐瞒风险？"温雪时直接质问。
水珠滴在死亡率的数字上。温教授沉默片刻，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因为他签了这个。"
《遗体捐献特别授权》，日期是来瑞士前一晚。林昼野的签名旁边，公证人签字栏赫然写着温教授的名字。
"他说......"温教授声音罕见地发涩，"如果手术失败，希望自己的心脏能帮你完成研究。"
窗外，雪后的月光照亮马特洪峰。温雪时想起缆车里林昼野说的话，突然明白那不是幻觉——这人早就准备好把心脏剜给他，像给个纪念品似的。
"手术取消。"他抓起文件就要撕。
"来不及了。"温教授按住他的手，"霍夫曼已经开始了术前诱导。"
医院走廊像条苍白的隧道。温雪时狂奔到手术楼层时，正好看见林昼野被推进准备室。少年躺在推床上对他笑，嘴唇还带着缆车冻伤的青紫。
"嘿......"他虚弱地招手，"来看我最后......"
"闭嘴。"温雪时抓住推床栏杆，"听着，死亡率是38%。"
林昼野眨眨眼："我知道啊。"
"你知道？"
"霍夫曼的助手......"林昼野指向不远处金发护士，"是我ins粉丝......偷偷告诉我的......"
温雪时的手在栏杆上收紧。他早该想到——林昼野这种人，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就躺上手术台。
"为什么还签同意书？"
林昼野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是他们在冲绳买的御守，已经拆开了。里面藏着小纸条，上面是温雪时当年在治疗舱外写给他的：
"除非你先放手"
"温雪时......"林昼野把纸条塞回他手心，"这次换你来抓紧我。"
麻醉师过来推药时，林昼野突然挣扎着支起身子。他在温雪时耳边说了句话，热气呵得耳廓发烫——
"要是我活下来......我们去看极光吧......"
"不是雪山吗？"
"改主意了......"林昼野被麻醉面罩扣住前还在笑，"极光......像你的心电图......"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温雪时攥紧那张纸条。窗外，阿尔卑斯的星空璀璨如初。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