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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幻光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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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昼野术后第七天，温雪时发现他对着空白墙壁调色。
"那里什么也没有。"温雪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医用腕带硌着掌心。
"有啊。"林昼野的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扩散，"像打翻的荧光颜料......从你肩膀流下来的。"
他的笔尖在空气中虚画，仿佛真有什么无形之物正在流淌。温雪时翻开床头病历——霍夫曼用德文潦草标注着"Visuelle Halluzinationen"：视觉幻觉。
生物支架手术成功了60%。林昼野的心脏现在靠三层复合膜支撑，像栋危楼加了钢筋。但没人预料到副作用会是这个：受损的视神经在修复过程中过度敏感，把脑电活动错误解读成光影。
"今天是什么颜色？"温雪时举起咖啡杯测试。
林昼野眯起眼："杯体是Pantone 16-3801 TCX......"他的指尖突然僵住，"但热气是蓝色的，还带着小闪电。"
咖啡热气在常人眼中应该是透明的。温雪时默默记下症状，却被林昼野抢过笔记本，在空白处画了幅速写——他自己躺在病床上，无数彩色光带从胸口涌出，在空气中扭结成树根状的网络。画名《灵魂出窍三分钟》。
"开玩笑的。"林昼野突然合上本子，"我骗霍夫曼的，就想早点出院。"
他笑得虎牙闪闪，但温雪时看见他藏在被单下的左手正无意识揪着床单，指节发白。
雷克雅未克的夜晚像块透光的黑玛瑙。
温雪时站在民宿窗前，看极光在夜空中卷曲舒展。林昼野趴在床上涂色卡，术后两个月的休养让他稍微长了点肉，脊椎骨不再那么嶙峋地凸出来。
"看！"他突然举起色卡本，"我把极光分成十二个色阶！"
温雪时走近查看。色卡精确捕捉了极光从墨绿到荧紫的渐变，每个色块旁都标注着心率——最鲜艳的紫色旁边写着"128bpm"，是林昼野此刻的脉搏。
"该吃药了。"温雪时递过水杯和药片。
林昼野吞下药，突然拽过温雪时的手按在自己左胸。生物支架的疤痕在掌心下微微凸起，像地图上陌生的山脉。
"摸到没？"他眼睛亮得反常，"它现在跳得......像要参加奥运会。"
温雪时刚要抽回手，林昼野却猛地抽搐了一下。极光在他瞳孔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色卡本从指间滑落，纸页哗啦啦散开——全是温雪时的肖像，从十八岁到如今，每张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写着标题：《最后的光》。
"林昼野？"
没有回应。林昼野的视线穿过温雪时肩膀，盯着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光点。他的嘴唇蠕动着，温雪时俯身才听清那是在说："奶奶......"
心电监护仪突然尖啸起来。
冰岛医院的走廊贴着极光摄影作品。
温雪时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林昼野发病时抓掉的纽扣。霍夫曼的越洋电话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是幻视诱发的交感神经过度兴奋......他的心脏经不起这种折腾......"
病房门开了一条缝。林昼野已经恢复清醒，正偷偷用医院便签纸折千纸鹤。见到温雪时进来，他迅速把纸鹤藏到枕头下，但没躲过医生的眼睛——便签上画着心电图，末端变成极光的形状。
"我没事。"林昼野抢先开口，"就是......看见太多颜色了。"
温雪时掀开他衣领贴上听诊器。林昼野的心跳通过金属传导而来，不再是机械的起搏器节奏，但也不像健康人的搏动——像有什么在支架网里挣扎。
"我们明天回国。"温雪时收起听诊器。
"不要！"林昼野抓住他白大褂下摆，"还没看到最亮的极光......"
"你差点猝死！"
"那就猝死啊！"林昼野突然提高音量，"反正这颗破心脏......"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画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床头柜上的色卡本被翻开到某一页——「温雪时眼睛色：Pantone 19-4050 TCX」。林昼野用指尖反复摩挲那个色块，像在确认某种正在消逝的记忆。
温雪时沉默地取出枕头下的千纸鹤。展开后是张病房速写：他自己站在窗边，极光在身后流转如纱。画旁写着：「如果这是最后的光，我想记住你映在其中的样子。」
窗外，真正的极光正在褪去。
回国航班上，林昼野一直睡睡醒醒。
每次睁眼他都急着摸速写本，画下那些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影：空姐制服上流动的彩虹、舷窗折射出的星云、温雪时睫毛上挂着的"冰晶"——实际只是顶灯反光。
"别画了。"温雪时抽走他的笔，"休息一会儿。"
林昼野摇头，从包里掏出个迷你颜料盒："帮我个忙。"他蘸取钴蓝和钛白在温雪时手背上涂了几笔，"现在是什么颜色？"
"浅蓝。"
"看，我还能分清基础色。"林昼野松了口气，"只是多了些......额外赠品。"他指向过道，"比如那边有团粉紫色的雾，跟着那个小孩跑......"
温雪时握紧他沾满颜料的手。医学上这叫"邦纳症候群"，常见于视神经损伤患者。但他没告诉林昼野的是，这类幻觉往往是不可逆的。
"回国后住我公寓。"温雪时用湿巾擦掉手背颜料，"每天我要检查心率数据。"
"遵命，温医生。"林昼野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对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给你。"
温雪时插上笔记本，里面是数百个音频文件，命名方式很林昼野风格——「2019.5.21 想偷温雪时的听诊器」「2020.3.4 梦见奶奶骂我没出息」「2021.1.17 药太苦假装吃了其实吐在花盆里」......
最新一个是昨天录的：「2023.12.14 极光里看见奶奶招手，她说我该走了」。
飞机遇上气流颠簸时，林昼野突然凑到温雪时耳边："要是我死了......"
"闭嘴。"
"把我烧成灰。"林昼野的声音轻得像雪花，"调进颜料，画最后一幅你。"
舷窗外云层翻涌。温雪时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上去，尝到颜料和药物的苦涩。这个吻太用力，林昼野的银戒在他锁骨上硌出红痕。
"疼......"林昼野小声抗议，却更紧地攀住他肩膀。
温雪时咬他下唇："疼就活着。"
飞机开始下降。林昼野在失重感中大笑，指尖划过温雪时无名指上的红绳戒指，仿佛那是某种护身符。
"知道吗？"他望着云海，"我现在看你的戒指......"
"是什么颜色？"
"像心脏出血。"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