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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终色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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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的白墙被《幻光》系列映成流动的调色盘。
温雪时站在展厅中央，看人群在那幅最大的画前屏息——画中是两个透明的人形站在极光下，体内充盈着不同颜色的光流。标签写着《灵魂色谱：温雪时与林昼野》。
"这组作品颠覆了视觉艺术的边界！"策展人激动地比划，"林先生怎么做到的？"
温雪时望向角落。林昼野坐在轮椅上，正对着空气调色。术后六个月的休养让他瘦得几乎撑不起西装，左手静脉埋着留置针，右手却稳稳握着画笔，在虚空中勾勒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影。
"很简单。"林昼野对着策展人头顶的"紫雾"笑了笑，"把幻觉画出来就行。"
记者们的相机闪光灯亮成一片。温雪时快步上前挡住镜头："采访到此为止。"
推轮椅离开时，林昼野突然抓住他手腕。阳光下，温雪时发现他虹膜周围出现了一圈不正常的灰白晕轮——视神经萎缩的征兆。
"那幅双人像......"林昼野仰头，瞳孔微微扩散，"你猜为什么你的部分是暖色？"
温雪时蹲下平视他："为什么？"
"因为在我眼里......"林昼野的指尖碰了碰他眼尾，"你永远在发光。"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温雪时摸到他后颈的冷汗，心率监测手环正闪着红色警报。
深夜的急诊室比画廊安静得多。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越来越平缓，像退潮后的沙滩。主治医生把温雪时叫到走廊，递来一份文件："不施行心肺复苏术"同意书。
"支架开始脱落了。"医生指着CT片上那些断裂的细线，"再次手术成功率......"
"我知道。"温雪时打断他，签字笔在纸上悬停，"给我五分钟。"
病房里，林昼野正在速写本上涂鸦。见到温雪时进来，他合上本子狡黠一笑："猜猜我在画什么？"
温雪时抽走本子。纸上是他穿白大褂的背影，但周围漂浮着无数色块，每个都标注着奇怪的名称：「消毒水在清晨的颜色」「心电图变成直线时的颜色」「温雪时哭的时候眼角的颜色」......
最后一页写着：《终色清单》。
"我列了所有想画但来不及的颜色。"林昼野夺回本子，"你要替我完成。"
温雪时抓住他枯瘦的手腕："怎么完成？"
"这样。"林昼野引导他的手指触摸不同色块，"这是日出的温度......这是极光的声音......"他的指甲在「温雪时老去的颜色」上停留最久，"这个最重要。"
监护仪发出悠长的滴声。林昼野的心率降到40以下，嘴唇泛起青紫。温雪时突然撕碎刚签的同意书，按下呼叫铃。
"准备ECMO！"他扯开林昼野的病号服，"联系实验性基因治疗组！"
医护人员冲进来时，林昼野用尽最后力气拽住温雪时的领带："你......犯规......"
温雪时俯身吻他冰凉的额头："我从来不是守规矩的人。"
ECMO的离心泵运转声成了新的背景音。
温雪时坐在实验室里，面前是林昼野最新的基因测序报告。红色标记处显示："编辑后的心肌细胞正在攻击生物支架"。父亲从瑞士发来的邮件躺在屏幕一角："试试CAR-T细胞回输，虽然风险......"
玻璃门外，护士正给昏迷的林昼野擦身。温雪时看见他左胸手术疤痕上方，自己当年用颜料画的蓝花早已洗掉，如今只剩苍白的皮肤和凸起的肋骨。
"温医生。"基因治疗组的同事敲门，"患者清醒时留了东西给你。"
那是个颜料盒，十二格颜色都用密封袋装着。温雪时拧开标着「初雪」的那格，指尖沾上些微粉末——不是颜料，是某种矿物细屑。
"他说......"护士犹豫道，"这是你去过的每个地方的泥土。"
温雪时突然认出来了。最红的那格是冲绳海滩的砂砾，灰白的是瑞士雪山顶的碎石，深褐的是他们高中樱花树下的泥土......每格都混着极细的闪光，像是掺了林昼野画用的云母粉。
手机震动起来。温雪时划开屏幕，是林昼野预设的定时邮件——
-主题：《色盲画家最后的恶作剧》
-附件：1个音频文件（时长03:17）
他戴上耳机点击播放。林昼野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刻涌进来：
"嗨，温医生。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要么死了，要么快死了。"背景音是医院心电监护的滴答声，"猜猜我要干嘛？我要给你描述颜色......"
录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先从红色开始。红色是你第一次吼我时耳尖的颜色，是冲绳民宿床单上沾的血迹，是你撕掉'不抢救'协议时用的钢笔水......"
温雪时攥紧颜料盒。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是白色。白色是你白大褂沾的消毒液，是你第一次主刀时的手套，是......"
录音突然被咳嗽打断。长长的静默后，林昼野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温雪时，你要替我，看完所有我没见过的颜色。"
实验室的玻璃映出温雪时扭曲的倒影。他摘下眼镜，发现镜片上全是水雾。
CAR-T细胞回输前夜，温雪时做了个梦。
梦里林昼野站在画架前，正往调色盘里加骨灰——是他自己的，从胸口一点点掏出来。画布上是九十岁的温雪时，白发间缠绕着红绳，背景色是种从未见过的绚烂色彩。
"这叫'死后的颜色'。"梦里的林昼野转身微笑，"好看吗？"
温雪时惊醒时，ECMO的警报声正响彻病房。林昼野在剧烈抽搐，嘴角溢出粉红色泡沫——和当年基因治疗时的排异反应一模一样。
"准备气管插管！"他冲过去按住乱动的肢体，"细胞回输提前！"
护士递来镇静剂时，温雪时看见林昼野的左手正无意识抓挠左胸，仿佛要把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掏出来。他掰开那只手，掌心触到一样东西——林昼野不知何时把红绳戒指从手上摘下来，紧紧攥在了手里。
"注射！"
药物推入静脉的瞬间，林昼野突然睁大眼睛。他的瞳孔扩散到极致，倒映着温雪时身后的什么——也许是幻觉中的光，也许是死神的身影。
"奶奶......"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再等......一会儿......"
心电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温雪时跨上床开始心肺复苏，每一次按压都像在和自己搏斗。三十下后，他俯身渡气，尝到血和药物的苦涩。
"林昼野！"他嘶吼着继续按压，"你他妈......答应过......"
"室颤！"护士突然喊道。
除颤仪充电的嗡鸣中，温雪时看见林昼野的左手微微一动——那根红绳从指间垂落，像条细小的血痕。
"Clear！"
电流穿过身体的瞬间，林昼野的脊背弓起又落下。温雪时死死盯着监护仪，直到第一个微弱的波形出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窦性心律！"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雪时瘫坐在地上，红绳戒指在掌心烙出深深的痕迹。
护士拉开窗帘时，他恍惚看见林昼野说的那种"日出的温度"——金色中带着一丝蓝，像眼泪混进蜂蜜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