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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复色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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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时在病历上写下第37天监测记录时,钢笔突然被抽走。
"这支笔……"林昼野举着钢笔眯起眼,"是蓝黑色的?"
病房陡然安静。温雪时看着他将钢笔转来转去,虹膜在晨光中收缩又扩张,像台生锈的相机在艰难对焦。
"你……能看见了?"
"只能看见这个。"林昼野的指尖摩挲着笔杆,"还有你的白大褂,和……"他忽然伸手碰了碰温雪时的耳垂,"你这里红了,是Pantone 18-1663 TCX。"
温雪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色卡本掉在地上,翻到标记着「温雪时羞恼时的耳尖红」那一页——色号分毫不差。
"其他呢?"温雪时举起苹果,"这是什么颜色?"
林昼野皱眉:"一团灰影。"又指向窗外,"那棵树?"
"像罩了层磨砂玻璃。"他沮丧地靠回枕头,"但你的银戒……"突然噤声。
温雪时低头,自己根本就没戴戒指。
"你左手上……"林昼野迟疑地比划,"有一圈银光,在无名指根部。"
那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温雪时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监护仪上的脑电波突然剧烈波动——林昼野的视神经正在选择性重构与"温雪时"相关的视觉记忆。
霍夫曼冲进来时,林昼野正盯着自己的红绳手链发呆:"它现在像……凝固的血。"
"奇迹!"德国老头狂翻检查报告,"CAR-T细胞在分泌神经生长因子!"
温雪时却注意到林昼野偷偷藏起了什么——他的速写本上,刚画了一双眼睛,标注是:"温雪时瞳孔色:暴雨前的海"。
而那双眼睛此刻正因湿润而显得愈发深邃。
温雪时公寓的储藏室像个小型医疗博物馆。
三年来的听诊器、处方笺、空药瓶分门别类装在透明盒子里。林昼野坐在地板上,指尖抚过一支残留咖啡渍的玻璃杯:"2019年12月25日,你通宵写论文时用的。"
"错。"温雪时从身后给他戴上眼罩,"是2020年1月7日,你第一次心衰抢救那晚。"
他引导林昼野的手去摸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件叠得方正的白大褂,左胸口袋处有块褪色的血渍。
"这是……"
"你手术那天。"温雪时把布料贴在他鼻尖,"闻得出来吗?消毒水和血的味道。"
林昼野突然扯下眼罩。阳光穿透白大褂的纤维,在他视网膜上炸开一团模糊的粉橙色——像夕阳穿透花瓣。
"颜色!"他抓住温雪时的手腕按在那片光斑上,"你看到了吗?"
温雪时只看到普通阳光,但林昼野已经扑向速写本,用颤抖的手涂出一片混沌的色彩:"这是……这是那天手术室顶灯的颜色!你站在灯下看我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的笔尖突然折断。颜料溅到白大褂上,像一簇过早绽放的樱花。
"为什么……"林昼野的声音哽住了,"为什么我只能看见和你有关的颜色?"
温雪时跪下来拥抱他,白大褂裹住两人。林昼野的呼吸喷在他颈间,带着药味的苦涩:"因为……"他摸到对方后颈那个烫伤疤痕,"我的眼睛在重组时,只认最重要的事物。"
就像当年初遇时,林昼野在万千飘落的樱花中,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夹在《李太白全集》里的那枚银书签。
冰岛黑沙滩的玄武岩像架巨型管风琴。
林昼野裹着毛毯坐在礁石上,指尖捏着温雪时刚摘下的银戒。北极光在夜空中流转,他却只盯着戒指内侧的刻字——「SS & ZY 2023.4.7」。
"现在是什么颜色?"温雪时在他耳边问。
"像……"林昼野眯起眼,"像把极光压扁了塞进金属里。"
这是CAR-T治疗后的第99天。他的色觉恢复进度停滞在60%——能精准识别所有与温雪时相关的色彩,但对其他物体仍像隔着毛玻璃。霍夫曼说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视觉皮层在重建优先级"。
温雪时突然从医疗箱取出注射器。林昼野条件反射地瑟缩——过去三个月里,这根针管抽取过他太多血液。
"最后一次。"温雪时将针头对准自己的肘静脉,"试试我的血清。"
林昼野扑过去抢针管:"你疯了?"
"研究表明,亲密接触者的生物标记物可能刺激……"
"说人话!"
温雪时趁机推入活塞:"就是……我的身体记得你怎么看我。"
血清注入林昼野静脉时,极光突然大爆发。翠绿的光带垂落到海面,像上帝掀开的帷幕。林昼野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溢出泪水——
"温雪时……"他颤抖着指向夜空,"那是……那是……"
温雪时抓紧他的手:"是什么颜色?"
"全部!"林昼野的瞳孔里倒映着整个绚烂的宇宙,"绿的像你手术服的反光,紫的像你钢笔漏的墨水,那条粉的……像……像……"
他突然噎住了。温雪时的白大褂袖口在极光中微微发亮,镀着一层他从未见过的色彩——既不是Pantone色卡上的任何编号,也不是他幻觉中的虚影。
"这是什么颜色?"他痴迷地抚摸那片布料。
温雪时低头查看:"只是普通白色。"
"不对。"林昼野捧住他的脸,"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颜色……"他的拇指擦过温雪时眼角,"就像你现在的眼泪。"
极光在此时达到顶峰。林昼野突然单膝跪在玄武岩上,黑沙沾满他的病号服裤腿:
"温雪时,如果我的色觉完全恢复……"他举起那枚银戒,"你就穿着这件白大褂和我结婚。"
海浪拍碎在礁石上。温雪时俯身吻他时,尝到北极风雪和自己血清的咸涩。
"不必等那么久。"他咬住林昼野的耳垂,"现在就可以。"
雷克雅未克市政厅的婚姻登记处只有3平米大。
林昼野坚持要温雪时穿着白大褂签字,自己则套了件画满心电图的上衣。工作人员递来表格时,他忽然把笔一扔:"等等!"
"又怎么了?"温雪时捏着钢笔皱眉。
"我得看清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才能签。"林昼野凑近到鼻尖相抵,"奇怪……"
"怎么了?"
"和昨天不一样了。"林昼野困惑地眨眼,"多了点金色,像……"他突然噤声,耳尖泛起熟悉的Pantone 18-1663 TCX。
温雪时在表格"婚姻关系"栏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林昼野抢过来看,发现他在自己名字旁边画了颗小小的心,涂成标准的「温雪时瞳孔色」。
"作弊!"林昼野抗议,"我还没分析完……"
温雪时直接用嘴堵住他的抱怨。玻璃窗外,极光在雪山顶端盘旋,而登记处的老式打印机正缓缓吐出一张世界上最简陋的结婚证明——
"?jó?skrá ?slands" 冰岛国家登记处
配偶1:Wen Xueshi(白大褂与银戒)
配偶2:Lin Zhouye(红绳与心电图颜料)
备注:视觉差异不影响相爱
回程飞机上,林昼野终于画出了那种新颜色。温雪时看着速写本上的自己,穿着染满颜料的婚纱(实际是件报废手术衣),站在极光和雪山的交界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颜色?"他指着画中婚纱问。
林昼野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左手还紧攥着结婚证明。温雪时轻轻抽走画本,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我色觉恢复后见到的第一种新颜色,决定命名为'温雪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