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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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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纱幔笼着小区。路灯还未熄灭，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江叙白的行李箱立在玄关处，陆知野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他盯着行李箱的拉杆，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
“牙膏给你塞在侧袋了”陆知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哑，“还有胃药” 江叙白正在系鞋带，闻言手指顿了一下。
那盒胃药是前天半夜买的，当时他蜷在沙发上，脸色白得像纸。
“知道了”他站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厨房里飘来米粥的香气，是陆知野五点爬起来熬的。
江叙白望向餐桌，两只碗并排放着，其中一只碗沿有个月牙状的缺口——那是上周陆知野洗碗时失手磕坏的。
“到了发消息”陆知野突然说。江叙白轻笑，“好，但是你也只能放学回来才能看见了”
“我把手机带过去”陆知野固执地盯着他，“保证不被发现” 晨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钻进来，吹动了江叙白额前的碎发。
他忽然伸手，替陆知野把滑到肘弯的校服领子翻好。指尖碰到后颈时，感受到少年明显僵了一下。
“今年中秋和国庆在一块，要十月才有假”江叙白收回手，声音很轻，“到时候南大桂花已经开了”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约好的出租车到了。
陆知野抓起行李箱，金属拉杆冰得他掌心发颤。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有行李箱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
单元门前的合欢树落了一地绒花，江叙白接过行李箱时，一片花瓣正好落在陆知野肩头,
"哎"陆知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周末去看你"江叙白愣了一下，晨光穿过树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他看见少年耳尖泛红，却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
"老马不会轻易让你走的"江叙白声音发紧，陆知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
那里有一道墨水印，是昨晚写题时不小心划到的。江叙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塞进他校服口袋。
"别再用那支漏墨的"他转身时，行李箱碾碎了地上的花瓣，"我走了"，陆知野站在原地，看着晨雾吞没那个背影。
直到出租车尾灯消失在拐角，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紧紧攥着那支笔，金属笔帽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风突然大起来，吹散了最后一缕雾气。天彻底亮了，密码锁的屏幕亮着蓝色的光，安静地等待下一次开启。
早读课的铃声刺破天际时，陆知野正把脸埋在英语课本里。
马志远背着手踱步到他的课桌旁，指节敲了敲他堆满试卷的桌角，"困了就去洗把脸"
"没困"陆知野直起腰，顺手把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塞进桌肚。
马志远眯眼看他手边那本被翻烂的物理题库——书脊上用胶带粘了又粘，边角还留着咖啡渍。
"能有这个劲头不错"马志远突然抽走他压在课本下的数学卷子，红笔批改的138分在晨光里格外扎眼，"就是字太潦草，高考扫描仪可认不得鬼画符"
前排的体委陈昊转过来借橡皮，闻言噗嗤笑出声，"这可是年级前十的卷子哎"
"你还有脸说？"马志远一个粉笔头精准命中陈昊脑门，"上次作文把'卧薪尝胆'写成'卧薪尝蛋'的不是你？"
哄笑声中，陆知野低头转着笔，是江叙白留下的那支。金属笔帽在指间泛着冷光，像某人总含着笑的眼睛。
由于江叙白不在，陆知野中午也不回公寓了，在食堂对付两口就回了教室。
中午班上人很少，只有陈昊在位置上。陈昊看见陆知野进来，就像看见了救星，拿着试卷奔向陆知野。
"这题选C"陆知野用笔尖点着陈昊的试卷，"你忘了考虑摩擦力方向"
"学霸就是不一样"陈昊啃着食堂买的肉包，"听说你哥是南大生物系的？难怪你理综这么强"
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洇出个小墨点。
陆知野盯着那个黑点，想起上周视频时江叙白身后的实验室，雪白的墙壁，玻璃器皿折射着冷光，衬得他白大褂的衣领格外挺括。
"他......"陆知野突然发现喉咙发紧，"对，很厉害" 。
放学铃响时，马志远在走廊截住他"下周联考，你代表学校去一中考场"说着递来一张准考证，又压低声音"听说一中有个保送清华的苗子，给我好好杀杀他们威风"
公寓灯亮起来的时候，陆知野打通了江叙白的电话。手机里传来江叙白带着笑的声音，"今天被老马训了？"
"你怎么知——"
"你每次紧张就咬字特别清楚"电话那头有翻书页的沙沙声，"像在念新闻联播"
陆知野把手机攥得更紧些，洗手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校服领子又歪了，却再没有人会伸手替他整理。
联考去一中"他盯着自己鞋尖，"老马说要碾压他们保送生" 江叙白的笑声混着电流传来"记得把我划重点的那本错题集带上"
挂掉电话时，陆知野发现掌心全是汗。
夜风掀起试卷一角，露出页眉处江叙白用红笔写的批注：【步骤分比答案重要】。
陆知野突然想起他们分别那天，晨雾里江叙白说"南大桂花已经开了"时，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
实验室的空调嗡嗡作响，江叙白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图像，却莫名想起陆知野做题时微蹙的眉头。
"发什么呆"周林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还晃着一份实验报告，"数据记录完了没？张教授催着要"
江叙白回过神，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马上"他低头继续填写表格，却发现自己的字迹无意识模仿起陆知野的笔锋——那种带着点急躁的连笔。
窗外，南大的桂花确实开了。细碎的金色花朵藏在绿叶间，香气飘进实验室，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莫名让他想起公寓里那瓶陆知野常用的洗发水。
"晚上聚餐去不去？"周林枫勾住他的脖子，"北门外新开了家火锅店"
江叙白把实验服叠好放进柜子，"不了，还有数据要整理"
"你最近怎么老独来独往的？"周林枫挑眉，"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江叙白的手顿了顿，白大褂的衣领上还沾着一道蓝色墨水痕——是上周视频时，陆知野隔着屏幕指给他看的，
"你领子沾到笔油了"当时少年趴在书桌前，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细瘦的手腕。
"没有"江叙白关上柜门，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更衣室格外清晰，"只是......有个弟弟要高考了"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江叙白靠在椅背上，手机屏幕显示着南东高官网，首页正滚动播放联考光荣榜。
陆知野的名字挂在物理单科第一的位置，照片里的少年抿着嘴，连获奖都要板着脸。
他点开相册，最新一张是分别那天偷拍的：晨雾中的陆知野站在合欢树下，肩头落着花瓣。
微信突然弹出消息，是陆知野发的语音，"老马今天夸我进步了。
江叙白反复听了三遍，直到实验室的自动门"滴"的一声打开。
"还没走？"值班的助教探头进来，"要锁门了"
"马上"他关上显微镜的电源，玻璃载片上还留着未观察完的样本。
走出实验楼时，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江叙白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陆知野是不是也正望着月亮——
那个他们曾一起数过星星的阳台，现在只剩下一盏孤零零的台灯。
宿舍楼下有情侣在告别，女孩踮脚替男孩整理衣服。江叙白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领。
他掏出钥匙开门时，金属碰撞声像极了两周前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书桌上摆着本日历，中秋那天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是陆知野临走前偷偷标的。
窗外，一轮明月正悬在桂花树梢。江叙白忽然觉得大三的课程表空的让人心慌。
中秋节的前一周，由于南东高被用作了考场，全校学生喜提两天假期。
陆知野用自己周末得回家拿衣服为由，拒绝了马志远的加训邀请。
晨雾还未散尽时，陆知野已经站在了公交站台。828路公交缓缓进站，车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攥着书包带上了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去买菜的老人。陆知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
那家他和江叙白常去的便利店、拐角处的报刊亭、还有总是飘着油条香气的早餐铺子。
公交只需要12分钟就能到一号线地铁站。当地铁呼啸进站时，陆知野看了眼手表——7:23。
早高峰的人流推着他向前，他护着书包挤进车厢，后背贴着冰冷的金属扶手。
陆知野忽然想起上周视频时江叙白说的话，"等你来了，带你去吃南大后门的桂花糖芋苗"当时镜头有些晃动，江叙白身后的窗户外，能看见一树金黄的桂花。
地铁换乘时，他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有个女生扶住他的胳膊，"小心"陆知野道了谢，突然发现对方别着南大的校徽——和江叙白白大褂上别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二号线报出"仙林校区"站名时，陆知野的心跳突然加快。站台上满是返校的学生，拖着行李箱说说笑笑。
他跟着人流走出地铁口，九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南大的校门在梧桐树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庄重。
校门口的石碑前有新生在拍照，陆知野站在不远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他记得江叙白说过，生物实验室在生科楼的五楼，从西门进去最近。
梧桐叶飘落在肩头时，陆知野突然改了主意。他转身走向校门外的甜品店——上次视频里江叙白提到的，说芋苗熬得特别糯的那家。
玻璃柜台里，桂花糖芋苗泛着琥珀色的光泽。陆知野要了两份打包，老板娘笑着问"给女朋友带的？"
"不是"他低头看着塑料袋里升腾的热气，"是......很重要的人"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衣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知野拎着甜品站在生科楼下，仰头数着窗户——第五层，最边上那间，窗帘是江叙白最讨厌的深绿色。
电梯上升的几秒钟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塑料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响，桂花香混着糖水的甜腻萦绕在鼻尖。
门开时，走廊尽头的实验室传来熟悉的嗓音，"这个数据要重新测" 陆知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江叙白的头发比离家时长了些，后颈处有一缕不听话地翘着，像他每次熬夜后睡乱的模样。
"同学，找人吗？"有路过的学生问他。陆知野张了张嘴，却看见实验室里的江叙白突然转过身来。
江叙白手里的移液管"啪"地掉在地上，塑料管在寂静的走廊里弹跳了两下。
"你......"陆知野举起手里的甜品袋，塑料袋上的水珠滚落到腕骨，"桂花糖芋苗，还热着"
江叙白呼吸停顿了几秒，想上前去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又害怕打扰其他做实验的同学，于是带着陆知野到五楼的公共休息室里。
甜品袋被轻轻搁在桌子上，透明的塑料盒里，琥珀色的糖汁裹着圆润的芋头块，金黄的桂花碎浮在表面，像散落的星。
热气在盒盖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弧度缓缓滑落。
江叙白揭开盖子时，甜香猛地漫出来，熬得恰到好处的红糖藕粉，混着新鲜桂花的清冽，还带着一点芋头特有的气息。
江叙白用塑料勺轻轻搅动糖水，桂花碎便打着旋儿沉下去，又慢悠悠浮上来。
"后门那家？"江叙白舀起一勺，芋块已经被炖得半透明，裹着晶莹的糖浆。
"嗯"陆知野盯着他手腕内侧的一小块墨迹，是昨晚视频时没注意到的，
"你说过...他们家用的是鲜桂花"
两个小时的车程，此刻都融化在这口甜汤里了。
窗外，南大的桂花树簌簌摇落碎金，有几粒穿过敞开的窗户，悄悄落在实验报告上，挨着"实验结果"那栏未填完的数据。
江叙白放下勺子，塑料勺柄在塑料碗底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忽然伸手，用拇指指腹蹭过陆知野的领口，那里沾着一点芋苗的糖渍。
"怎么突然过来？"他声音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
陆知野喉结动了动，"学校这两天被借出去考试了，我..."实验室的挂钟滴答走着，秒针划过十一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下课的学生们经过楼下。陆知野的后半句话被人群的声音打断，'想你了'
突然起了一阵风，吹散了落在报告纸上的桂花。
江叙白拿出一张校园卡塞进陆知野手里，"去我宿舍等我"卡片边缘有些磨损，照片上的江叙白抿着嘴，和光荣榜上陆知野的表情如出一辙。
"生物楼晚上十点锁门"实验室门口有同学探头提醒。江叙白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手指却悄悄勾住了陆知野的书包带。
窗外阳光照进来，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公用板报上，那里贴着张便签，是江叙白上周写的：【中秋记得买桂花糖芋苗】。
现在便签被风吹起一角，轻轻拍打着白板，像某种无声的应答。
暮色渐沉时，江叙白回到宿舍。陆知野正坐在书桌前，指尖拨弄着桌上那盆多肉，江叙白养了三年，叶片边缘已经泛出淡淡的红。
“饿不饿？”江叙白脱下白大褂挂到门后，衣摆还带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
陆知野摇头，目光却落在对方床头贴着的便签上，是他上次视频时随口提的物理公式，被江叙白用钢笔工整抄在了星空贴纸上。
窗外忽然传来欢呼声，两人同时望向阳台。南大的学生们正在摆月亮灯，暖黄的光点连成一片，像散落的星辰。江叙白忽然从衣柜深处拿出个纸袋，“试试。”
陆知野抖开那件藏青色卫衣时，嗅到了熟悉的洗衣液香气——和他公寓用的是同款。袖口内侧绣着小小的“LZY”字母，针脚有些歪斜。
“你缝的？”陆知野耳尖发烫，拇指摩挲着那个凸起的线结。
江叙白拧开台灯，暖光映着他泛红的耳垂，“上实验课时扎破三次手”
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陆知野低头套上卫衣。衣袖略长了些，正好盖住他手腕上熬夜留下的墨水印。
江叙白突然伸手，替他卷起一折袖口，指尖在碰到那道淡色疤痕时顿了顿——是上周削铅笔时划的。
“去看月亮？”江叙白的声音融在晚风里。
草坪上的人群已经散开，他们并肩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
陆知野看着江叙白用手机拍月亮——镜头却总是偏向他被月光浸透的侧脸。
“中秋没到呢，月亮拍不好看”陆知野突然说。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两人中间，江叙白轻轻握住他卫衣过长的袖口，
“那，等中秋节那天，你给我拍”
远处传来吉他声，有人唱着跑调的情歌。陆知野的指尖悄悄碰了碰江叙白的手背，像触碰一片不敢握紧的月光。
“嗯，一定给你拍出最好看的”陆知野悄悄将未说出口的话藏在了心里'其实你才是我最美的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