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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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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递来房卡时,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个来回。江叙白神色自若地接过,而陆知野死死盯着电梯按钮,镜面反射里,他看见江叙白的卫衣袖口妥帖地挽起一折。
房间在十二楼,落地窗外能看到南大钟楼。陆知野把书包搁在沙发上,里面露出半截物理笔记。
花洒的水声响起时,他机械地整理着书包,把皱巴巴的试卷抚平。水声停了,江叙白擦着头发出来,发梢滴水,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该你了”他扔来一条毛巾,薄荷洗发水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陆知野出来时,房间亮着床头灯。江叙白靠在枕头上看手机,屏幕光映着他下颌的线条。
“马志远问你回没回校”他晃了晃手机。陆知野钻进被子的另一侧,床垫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能感受到体温,却碰不到一片衣角。
窗外,南大隐约传来笑声。江叙白忽然翻身,手臂越过陆知野去关台灯,那一瞬间,他的睡衣擦过陆知野的鼻尖,带着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
黑暗笼罩下来。陆知野盯着天花板,听见江叙白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睡吧”江叙白的声音很轻,“晚安”月光透过纱帘,在两张年轻的面容上流淌。
陆知野悄悄数着江叙白的睫毛,直到困意袭来。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掠过耳廓时,像一片羽毛。
翌日下午,地铁站人流如织。江叙白把一瓶冰镇橘子汽水塞进陆知野书包。
“下次……”陆知野喉结动了动。“嗯”江叙白打断他,指尖在对方肩头停留半秒,“我知道” 车门关闭的瞬间,江叙白的身影被挡在门外。陆知野贴着玻璃窗,看见对方举起手挥了挥,江叙白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像一片沉静的深海。
车厢微微晃动,书包里的汽水碰撞着发出轻响。陆知野摸出手机——虽然不能带进学校,但此刻还能用。锁屏是今早偷拍的:江叙白在酒店窗前喝咖啡,晨光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
地铁带起的风掀起他过长的衣袖。陆知野低头卷袖口时,发现内侧绣的"LZY"线头松了一处。他小心地把线头塞回去,像藏起一个秘密。
828路公交驶过文鸿路站时,晚霞正烧得绚烂。陆知野刷卡下车,校服外套罩着那件卫衣,袖口依然长出一截。
门卫室窗前,马志远端着保温杯眯起眼,"联考卷子改完了,你最后大题..."
陆知野脚步未停,风吹起他卫衣的兜帽。书包侧袋的汽水已经不那么冰了,但橘子味的糖分还沉淀在心底,足够支撑到下一个桂花开满的时节。
清晨的风掠过操场,红旗猎猎作响。陆知野站在话筒前,演讲稿在指间微微颤抖。"......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考察的是能量守恒定律"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校园,"就像所有离散的粒子,终会在某个节点重逢"
台下掌声雷动。马志远背着手点头,却没发现演讲稿背面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痕迹——"守恒"二字被划掉十七次,最初写的是"相思"。
九月三十日,中秋国庆假期的前一天,许多人都已经离校,只有实验室的离心机还在运转,江叙白盯着窗外的桂花树。手机屏幕亮起,是陆知野发来的消息:【明天家里见】。他摩挲着那个"家"字,直到陈耀闯进来,"老江!林师妹在楼下摆蜡烛告白呢!"
女生捧着的玫瑰在夜风中颤动,江叙白看见她嘴唇在说"喜欢你",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张脸——那人站在国旗下演讲的照片被南大物理系教授传阅,校服袖口露出半截他亲手缝的字母。
"抱歉"江叙白后退半步,白大褂口袋里还装着陆知野那天留下的物理公式便签。
烧烤摊的啤酒瓶东倒西歪,陈耀大着舌头问"你刚拒绝人姑娘的时候,喊的'知野'是谁啊?"
江叙白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躁动。当出租车驶过南大东门时,他突然拍窗,"师傅,改道去南东高"
密码锁发出"滴"的轻响,江叙白踉跄着跌进玄关。客厅里,陆知野正往行李箱塞辅导书,闻声回头。
江叙白的衣服沾着酒气,袖口还有实验室的消毒水味。他直勾勾盯着陆知野,忽然伸手抚上对方胸口,"这里......"指尖划过校徽,"演讲的时候......"
陆知野僵在原地。江叙白的拇指按在他喉结上,酒气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你说守恒......"滚烫的额头抵住他肩膀,"可我算不出......"
"我今天被人表白了。"江叙白隔了几秒再次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酒精浸泡过的沙哑。他又向前迈了一步,鞋子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整个人栽进陆知野怀里。
陆知野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触到的是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衣料,和衣料下滚烫的体温。江叙白抬起头,目光涣散却又异常执拗地望向他,"她说她喜欢我"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桂花香混杂的气息。陆知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攥皱了江叙白的衣料。
"但是陆知野,"江叙白突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那里因为紧张而微微蹙起,"喜欢是什么感觉?"
他的指尖顺着鼻梁滑下,最后停在陆知野的唇角,力道轻得像一片落叶,"你知道吗?"
窗外有夜归的汽车驶过,车灯的光亮透过窗帘,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叙白的呼吸带着酒气,热热地拂在陆知野脸上"你有喜欢的人吗?"
陆知野的瞳孔微微放大,江叙白的问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剖开他精心掩藏的心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江叙白突然整个人脱力般靠了过来。
"我好像..."醉意朦胧的声音闷在衣料里,"有点明白了..."
陆知野僵在原地,感受到肩头的重量越来越沉。江叙白的手垂落下来,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留下一片灼热的温度。
陆知野感到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在安静的玄关里几乎要冲破胸膛。江叙白靠在他肩头的重量如此真实,发丝间淡淡的酒气混着熟悉的洗发水味道,灼热的呼吸透过校服布料烫着他的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微微发抖,却坚定地扶住江叙白的肩膀,将人稍稍推开一些。江叙白醉眼朦胧地抬眼看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眼尾泛着醉酒后的薄红。
"我有喜欢的人"陆知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异常清晰。
江叙白歪了歪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陆知野的校服领口,指节泛白。
陆知野感到喉咙发紧,却还是直视着江叙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说道"江叙白,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叙白的瞳孔微微放大,醉意似乎被这句话惊散了几分。他的嘴唇轻轻开合,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隐秘的伴奏。陆知野能感觉到江叙白抓着他衣领的手在微微发抖,两人的呼吸在极近的距离里交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心跳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陆知野看见江叙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惊讶、迷茫,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在醉意之下闪闪发亮。
江叙白的呼吸骤然靠近,带着微醺的酒气和淡淡的薄荷牙膏味。陆知野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一片温软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唇——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又像蝴蝶短暂地停驻。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江叙白的睫毛近在咫尺,微微颤动着,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那触感太过柔软,带着酒精的温热,却又转瞬即逝——还没等他回过神,江叙白已经退开些许,只是鼻尖仍与他相抵。
"......"
陆知野的耳畔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他看见江叙白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朦胧的、带着醉意的笑容,眼尾泛着红,像是偷吃到糖的孩子。
"原来......"江叙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酒后的沙哑,"是这种感觉......"
他的手指还攥着陆知野的衣领,力道松了又紧,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窗外雨声渐密,雨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是无数细小的河流。
陆知野的嘴唇微微发麻,那转瞬即逝的触感仿佛烙在了皮肤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江叙白的眼睛很亮,亮的像一把火,在昏黄的玄关里灼灼燃烧。陆知野内心的野火终于被点燃,血液在耳膜里轰鸣。他忽然抬手捧住江叙白的脸,指尖陷入对方微烫的皮肤,在对方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毫不犹豫地重新吻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陆知野的嘴唇重重压下来,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力道,却在下个瞬间放轻了力度,变成小心翼翼的辗转。他闻到了江叙白呼吸里的酒精味道,混着薄荷牙膏的清凉,还有更深处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江叙白的手突然攥紧了他的校服下摆,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陆知野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脸颊上慌乱地颤动,像受惊的蝶翼。但当他稍稍退开些许时,看到的却是江叙白泛着水光的眼睛——那簇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你......"江叙白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呼吸凌乱地扑在他唇边。
陆知野用拇指蹭过他被咬得发红的唇瓣,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膛。窗外雨声渐密,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映着两人交错的倒影。他忽然发现江叙白的耳尖红得滴血,连带着颈侧都泛起薄红,像是醉意终于彻底漫了上来。
"这次记住了吗?"陆知野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喜欢的感觉"
江叙白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拽着他的衣领再次贴近。这次是一个带着酒气的拥抱,滚烫的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灼烧着锁骨处的皮肤。陆知野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蹭过颈侧——可能是嘴唇,也可能是发烫的指尖,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玄关的感应灯忽然熄灭,黑暗里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和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陆知野的手还捧在江叙白的脸侧,掌心能感受到对方逐渐升高的体温。江叙白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呼吸间的酒气混着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萦绕在鼻尖。
陆知野微微低头,鼻尖蹭过江叙白的发梢,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这一刻的宁静,"……你醉了吗?"
江叙白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他的手指从陆知野的衣摆缓缓上移,最终停在他的心口——那里正传来急促而有力的跳动。
"现在知道了"江叙白的声音带着醉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喜欢的感觉"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陆知野的心口,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陆知野的手指穿过江叙白的发间,触到他微烫的耳廓,低声道,"那明天……"
"明天回家"江叙白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一起" 感应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洒落在两人身上。江叙白的眼睛依然很亮,像是燃着一把火,而陆知野知道,这把火再也不会熄灭。
雨声渐歇,夜色深沉。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靠得很近,像是终于找到了彼此的位置。
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照进来时,江叙白醒了。他撑着坐起身,太阳穴隐隐作痛。茶几上放着一碗醒酒汤,跟上次喝醉时煮的一样。碗下压着张纸条:【我去买早餐,很快回来】。
江叙白端起碗,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他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漫开,昨晚的记忆也随之浮现——陆知野捧着他的脸吻上来时,指尖的颤抖;黑暗中两人交错的呼吸;还有那句"喜欢的感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赤诚。他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烫。
密码锁的声音响起,陆知野拎着豆浆和生煎包进门,外套上沾着外面的水汽。看到江叙白坐在沙发上,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醒了?"陆知野把早餐放在茶几上,声音有些不自然,"头还疼吗?" 江叙白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忽然笑了,"不疼了"他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坐"
陆知野僵硬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的边缘。江叙白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是刚才在楼下沾到的。
"昨晚......"
"很好吃"江叙白打断他,拿起一个生煎包咬了一口,汤汁溢出来沾在唇角,"这家店的生煎" 陆知野愣了两秒,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他拿起豆浆递给江叙白,"小心烫" 。
阳光渐渐爬满整个客厅,照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江叙白看着陆知野低头喝豆浆时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心意,早已在晨光中昭然若揭。
地铁二号线车厢微微摇晃,陆知野和江叙白并肩坐着。透过车窗,城市的风景飞速倒退,阳光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知野的手指搭在座椅边缘,离江叙白的手只有寸许距离。每一次车厢晃动,他的指尖都会不经意地碰到江叙白的皮肤,又迅速缩回。江叙白假装没注意到,嘴角却微微上扬。
"换乘了"江叙白站起身,顺手拎起陆知野的书包。书包带子缠在一起,他低头整理时,发梢扫过陆知野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
早高峰的一号线拥挤不堪。江叙白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后背贴上陆知野的胸膛。他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以及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
"抓紧"陆知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江叙白伸手握住扶手,却发现自己和陆知野的手覆在了同一处。江叙白没有移开,反而收拢手指,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
840路的公交缓缓驶来,阳光透过车窗,将座椅晒得发烫。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陆知野靠窗,江叙白挨着过道。车载广播报着站名,江叙白忽然开口,"你昨晚..."
"嗯?"陆知野转头,发现江叙白正看着自己,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像是撒了一层金粉。"没什么"江叙白笑了笑,伸手将陆知野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公交转过一个弯,阳光突然大盛,照得两人眯起眼。陆知野的手悄悄滑下座椅,碰到了江叙白的指尖。这一次,谁都没有躲开。
"叮咚——"熟悉的站名响起,他们同时站起身。车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江叙白先一步下车,转身朝陆知野伸出手,"走吧,回家"
陆知野看着那只手,阳光下,江叙白的腕骨清晰可见,袖口卷起的地方还留着他今早不小心画上的蓝色墨迹。他握上去,触感温暖而真实。
路边的桂花树沙沙作响,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这个中秋,他们终于不再是独自归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