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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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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叙白醒来时已经是快下午一点了,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陆知野在沙发上抱了那么久,最后谁也没说话,各自心照不宣的躲进了卧室里。
江叙白意识到昨晚好像没洗澡,闻了闻自已身上的味道,
“陆知野真的不会觉得…臭吗?”江叙白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就恨不得自已是个鸵鸟,可以永远把头插在地里。
“哎呀,又不是我主动的,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他!”江叙白在卧室门口做足了心理建设,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陆知野不在外面,才到阳台去取前几天刚洗的睡衣。
阳台窗户是开着的,正直午后,阳光斜着从外面的梧桐叶的缝隙中落在地面上,落叶被风吹的纷纷扬扬,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江叙白看见了自已和陆知野的衣服被风吹得缠在了一起。他伸手去解,布料却越缠越紧,指尖不经意碰到陆知野那件衣服。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陆知野停在距他半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纠缠的袖口上。
"需要帮忙吗?"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江叙白摇摇头,耳廓却悄悄红了。
最终还是风替他们解开了纠缠。陆知野接过自己的衣服时,指尖在衣领处停顿了一秒——那里有江叙白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两人各自转身,谁都没提昨晚那个拥抱,只有阳光在阳台上拖出两道平行的影子,中间留着恰到好处的空隙。
江叙白快速的洗完澡,吹完头发。坐在书桌前思考,明明是一个人的暗恋,怎么发展成了两个人的…
江叙白手中的笔被拿起又放下,最后在纸上用力的画了一团乱麻出来。
‘都已经这样了…那…要表白吗?’江叙白被自已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试图把这句话从脑袋里晃出去。
纪予川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纪予川:醒了吗?〔探头〕
江叙白:醒了,怎么了吗?
纪予川:没事,就问问你,你昨晚是你弟弟给你接回去的你知道吧?
江叙白看着聊天记录里的‘弟弟’两个字,又重新陷入了思考。
纪予川:你弟还挺帅,不过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还有一个弟弟?〔疑问〕
微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江叙白的思绪,他重新拿起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纪予川这个问题。
二十一年前江叙白的生母,江钰,在宾馆里看到陆青松和别的女人在一张床上时,离婚协议书就已经扔到了陆青松的脸上。
陆青松当初与江钰结婚是看上了她家里的权,认为只要攀上了江家,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
陆青松甜言蜜语哄尽,终于征得江钰家里人的同意,他甘愿入赘,也同意孩子姓江。
江钰当时也很爱陆青松,那个年代的女人,都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江钰以为她遇到了。
可就在江叙白一岁那年,江钰买好了食材,准备好好给江叙白过周岁生日,可是母子二人等到了晚上十一点,陆青松都没有回家。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在那天之前她还想再试一试。可是饭菜热了又热,电话那端的忙音,像是江钰婚姻的哀乐。
第二天凌晨四点,江钰收拾好了东西,拿着离婚协议书,最后抱了一下江叙白,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江叙白就这样被丢给了一个冷血的父亲。吃的是最差的奶粉,穿的是最薄的衣服,嘶哑的哭声怎么也动不了陆青松的心。
他喝酒,赌博,把和江钰结婚拿到的钱全都挥霍完,被催债的人打了一顿,才浑浑噩噩的出去找工作。
从小的营养不良,导致江叙白很容易生病也很瘦。他不喜欢陆青松,他想要一个妈妈。
这是四岁的江叙白唯一的愿望。于是程熙出现了,四岁的江叙白以为自已有妈妈了,他很开心。
那一年只要他生病了,程熙就带他去医院,陪他打点滴。也会给他买零食,一起去游乐园,也会送他去幼儿园,江叙白会甜甜的喊程熙阿姨。
后来有一天,程熙对江叙白说,他要有一个弟弟了,他以后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哥哥。于是江叙白暗暗地发誓,他要对弟弟好,这样程熙才不会讨厌他。
2003年12月10日,陆知野出生了。江叙白看着皱巴巴的陆知野,心想,原来这就是弟弟。
他拉着程熙的手,问她,“哥哥弟弟是不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程熙笑着回答他,“是啊,兄弟是世界上仅此于父母之外,最亲密的人了”
可是江叙白还没有好好再看看陆知野,程熙的父亲就要带母子二人回北城。
江叙白很清楚的记得那天陆青松一开始跪在老爷子跟前,说着跟五年前一样的话,直到老爷子提到了五十万,陆青松就从跪着变成了坐着。
江叙白,又没有妈妈了。
他从小就不愿意跟别人说自已的情况,所以小的时候经常被欺负,说他是没妈生没爸养的野孩子。
陆青松拿着那五十万,跟着他的一个兄弟做生意,阴差阳错的把生意做大了,于是就经常出差,一年里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江叙白小时候只能轮流吃几家邻居的饭,时间长了就遭嫌弃。“这小屁孩的爸爸怎么不管不顾的,天天吃咱家的饭,一年下来,得吃走多少钱啊”
江叙白听见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邻居家了,那年他上五年级。
江叙白就读的学校不提供晚饭,他只能靠着陆青松每月固定给自已的生活费去吃便利店里那些速食。
直到上了中学,一天三顿饭都靠食堂,这才勉强维持点营养。同学都说江叙白太瘦了,要多吃点。要不然将来讨不到女朋友。江叙白才不管什么女朋友,他要守护好自已的饭。
时间过了许久,江叙白都没有回纪予川的微信。陷入回忆里的人,就像站在雨中的路灯下,看着水洼里破碎的倒影,既触碰不到过去,也留不住现在。
纪予川:??你弟弟来了?人呢?〔不理解〕
江叙白被提示音打断了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拿起手机思考着如何回复纪予川。
江叙白思考时习惯咬嘴唇,直到嘴唇快被他咬出血,他才下定决心同纪予川说实话。
江叙白: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最近刚回来
纪予川:哦~你弟弟今年多大?我有个堂妹,家里一直催呢〔期待〕
江叙白看见纪予川的这条消息,被震惊到都不知道怎么打字了
江叙白:你认真的?他比我小五岁,还在上高中
江叙白意识到了陆知野的外表有多么出众了,也意识到自已如果不近水楼台先得月,陆知野真的有可能就被抢走了。
纪予川:啊?不好意思啊,我昨晚看他个头老高,我还以为跟你一般大呢〔滑跪道歉〕
江叙白:没关系,他…确实挺高的
‘也很壮’江叙白心里暗暗想,陆知野的怀抱像一座避风的港湾,手臂箍紧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窒息,又足以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江叙白脸又红了,感觉体温都往上升了好几度。江叙白准备去拿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再调低一点,手刚触碰到,陆知野就敲响了江叙白的卧室门。
刚才陆知野看到江叙白醒了,想着他昨晚喝了酒,是不是应该喝点醒酒汤之类的,于是去了最近的市场买了蜂蜜和柠檬,又顺带添置了一些食材和日用品。以及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陆知野站在江叙白卧室门口,不经想起一周前给江叙白的卧室门做除尘那次。但是今天不一祥了,陆知野尝过一次甜之后,就想一直尝。
江叙白开了门,就看到陆知野倚靠在门框上,对他挑了一下眉。“我刚才见你醒了,就给你煮了醒酒汤,还切了西瓜,要吃吗?”
江叙白怀疑自已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按到了空调的制暖,刚刚还没褪去的热度,又顺着脊骨往上攀升。
陆知野见江叙白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他,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酒还没醒吗?”
江叙白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有,那个…醒酒汤在哪呢”说完踮起脚尖脑袋往前伸,试图略过陆知野去找醒酒汤在哪。
陆知野又被江叙白可爱到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刚洗过的头发很顺,像布偶猫。
“在餐桌上,西瓜我也切好了,冰镇的”陆知野收回了手,转身朝餐桌走去。
江叙白抚了抚自已被摸乱的头发,跟着陆知野坐在了餐桌前。
“太复杂的醒酒汤我不太会,这个我只加了蜂蜜和柠檬,我刚尝了一下,不算难喝?你试试看?”陆知野把醒酒汤往江叙白跟前推。
江叙白轻轻抿了一口,意外的觉得还不错,便朝陆知野点了点头,“好喝的”说完开始细细品尝,像在品世界级大厨的作品一样。
“不就是蜂蜜柠檬水吗?你不喝酒我也能给你做”陆知野坐在江叙白的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就这样托着下巴看着江叙白。
当江叙白的喉结随着吞咽滚动时,陆知野的眼底倏地亮起细碎的光,抿嘴笑起来。
原来让人开心的魔法这么简单,不过是瓷碗的边缘沾着的没完全化开的蜂蜜,正慢悠悠滑到江叙白的唇边。
江叙白被陆知野盯的有些不自在,便稍稍加快了速度,“喝完了,谢谢你”陆知野的目光落在江叙白手中的瓷碗上。
看着对方喝下自己亲手做的醒酒汤,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
陆知野起身拿走那只瓷碗,又将切好的西瓜推给江叙白,“我刚吃了一片,可甜了”
江叙白红着脸捧着那盘切得整齐的西瓜,指尖碰到冰凉的瓜皮时忽然鼻尖发酸。
每一块都细心去了籽,留下一个个的小坑,红瓤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他低头咬住最甜的那一角,蜜汁溢满口腔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他剔除了生活中所有细小的刺。
“嗯…好甜…” 江叙白的话音有些微颤,他怕自已真控制不住流泪,便将脸埋在臂弯下。
陆知野听到的江叙白声音在发抖,连忙转身去看他。又怕伤到江叙白的自尊,只能半开玩笑的说,“怎么了?没吃过这么甜的西瓜?”
江叙白摇摇头,突然伸手环住陆知野的腰,把脸埋进他柔软的衣服里。
陆知野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怔,低头看见江叙白的发旋微微颤抖着,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收得死紧,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说出口的依赖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谢谢你”陆知野轻轻拍着江叙白的背,他不知道这些年江叙白经历了什么,后背的脊骨突出,手臂好像一折就会断。
陆知野心疼的发紧,连带着讲话的语气也发抖,“以后你跟着我好好吃饭,水果我全包了”
江叙白笑了笑,“这种话不能乱说…我会当真的…”陆知野收紧了手臂,这次拥抱的距离比昨晚的还要近,用的力气也比昨晚的大,两个人仿佛都要把对方揉进自已的身体里。
陆知野就着江叙白刚才的话,弯下腰,嘴巴贴着江叙白的耳朵,温热潮湿的气息打在江叙白的耳廓,“哥哥…我求之不得”
江叙白心跳猛地撞向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攥紧了陆知野的衣摆,布料在指节间皱成一团,像是要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失控的脉搏。
陆知野的指尖终于落进了江叙白的发间,触到那一小片翘起的柔软时,江叙白突然颤了颤,把脸更深地埋进他腰腹间。
布料下传来闷闷的抽气声,像只被顺毛到舒服却不肯承认的猫。
陆知野的手顿住了,掌心慢慢贴合江叙白的后颈,拇指无意识摩挲起那段突起的颈椎骨,那里有颗浅褐色的小痣,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像落在雪地上的雀斑。他忽然弯腰用唇轻轻碰了碰那处。
江叙白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脖颈到脊背绷成一道紧张的弧线。
血液在血管里喧嚣奔涌,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明明是自己先抱上去的,此刻却被这一个小小的触碰击得溃不成军。
陆知野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像一盆冷水浇下。他僵在原地,唇还悬在江叙白后颈那一小块皮肤上方,呼吸都凝滞了。
江叙白几乎瞬间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向后退开时撞翻了盘子里的西瓜。像某种无声的溃败。
“...妈。” 手机那端的程熙看到儿子这么快接电话,反倒有些诧异,“哎,今天接电话倒是挺快”程熙和陆青松此刻正在北城的机场,准备登机。
“嗯,碰巧”陆知野抿了抿嘴唇,偷偷观察江叙白的反应。“我就知道,我跟你爸爸现在在北城准备登机了,应该晚上就到家了”陆知野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嗯”
‘准备登机了’陆青松拍了拍程熙,提醒她挂电话。程熙朝陆青松点点头,“那个…儿子啊我们这边登机了啊,等我们晚上到的啊,先挂了,拜拜”
江叙白别过脸去整理歪斜的衣领,陆知野盯着他泛红的指尖,挂掉了电话。
沉默像潮湿的苔藓爬满房间,令人喘不过气。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连带着沙土都被扬起,天空瞬间变成了灰色。
“我刚才的承诺永远有效”陆知野开口说了这句话,江叙白明白这个承诺是指的好好吃饭,水果全包。
江叙白站起身,走到陆知野面前,“那我也给你一个承诺”江叙白重新环上陆知野的腰,侧脸贴近陆知野的锁骨,可以清晰的听到陆知野的心跳声。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许一个人扛,否则我就绝食”江叙白话音刚落,就感受到陆知野身体在颤抖。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会心疼”陆知野用力的环住江叙白。嘴唇贴近江叙白的耳廓。
江叙白抓住陆知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心跳又快又重,“你每扛一件事,这里就多一道裂痕。…绝食算什么?你疼我的方式,才最要命。”
江叙白又把陆知野的手移到他自己胸口,江叙白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现在你摸到了…这两处伤痕是同步的。”
陆知野伸手去感受江叙白的心跳,那里传来的震动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同频,像两株根系纠缠的植物,在黑暗的土壤下共享同一种疼痛。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金鱼。其中一条死去时,另一条也会在三天内绝食而亡。
“如果我们是共犯呢?”陆知野的手按在自己颈动脉上“你绝食,这里就会停止跳动”
江叙白的眼泪终于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
“你我是共生关系,血管就是我们红线,你给他牵好了,你到哪,我就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