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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故人似月水中见 志投意合谈笑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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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和孟归乡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她生着一张——乍一看和崔承志相似到惊人、再一看又和他派若两人——的面孔，许是因为她眉目间的肆意乖张与他大相径庭，一双狐狸眼又满是戏谑。
她并未绾发，头发只松松垮垮的系作一束，一身缁色素裳，看着单薄却在手腕和领口处各围了一圈雪白的皮毛，怀里抱着一簇缟色的木槿花。
她看清孟归乡模样后，眼里冷凝，嘴上却还在调笑着：“我道是哪个好人家的小娘子，大晌午的跑到这来发痴，原是我那遭天谴的爹——新拐进来的孟家小娘子。”
她拄着脸，狎昵道：“怎的？这数九寒天的，不在他那熏炉暖炕上窝着，跑到我这破屋烂瓦里扑腾，莫不是厌弃了他年老色衰，一气之下跑出来的？”
孟归乡听着她的轻佻之言，只是道：“我道这躺在鬼樟之上、抱着断头花的带孝子是谁？原是同我一般大的、我那病痨鬼丈夫的——’孝’死人的女儿。”
“你！”那姑娘遽然坐直了，任谁看都以为她是被激出了火气，她却拊掌大笑起来。
她笑了好一阵后，猛的翻过身，顺着主干三两下就呲溜了下去，快到孟归乡都未曾看清她是如何下来的。
她甫一落地就将脸凑到孟归乡面前，任谁都能看出她眼里的欢喜。
她眼中异彩连连，不住的称赞道：“好啊！好一个带孝子，好一个孟四娘，好一张利嘴，真对我胃口！”
“要不要交个朋友？”她这么问着，也没等孟归乡回答，自顾自介绍道：“我叫死弟——就是你想的那个，崔死弟，你叫什么名字？”
“崔死弟，催死弟…”孟归乡同样没理她，只默念着这个促狭的名字，问她：“这名字是你自己起的？”
“那可不！”她骄傲的仰起头颅，炫耀道：“怎么样？好听吧？”
“衬你。”孟归乡瞧见了她的自得，点头也没否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了明路。”
“那自然——还没有。”她摇着头，装作无奈的摊手，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名儿也是我今年新想出来的，从前叫绝户、绝后、死爹…”她如数家珍般的同孟归乡分享着，“这不，自从知道我有了个活生生的、偏偏又生不如死的弟弟，我是冥思苦想、左思右想、昼想夜想…特意想了这么个好名字！”
“我眼巴巴的跑去告诉她，可谁成想——那老虔婆自从上次见了我，被我’气’的几天下不了地，竟是见也不见我了，我是一靠近就被那群讨厌的臭道、丧家犬赶来赶去！”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假模假样的擦着莫须有的眼泪，“生生给我逼得连院子也出不去了，哎…真是好不可怜。”
她掩着面，却探出半个眼睛觑着孟归乡，委屈巴巴道：“我都这般可怜了，你还不告诉我你叫什么？莫不是想让我叫你一辈子小娘子？”
“那还是算了。”孟归乡被她逗笑了，终是应答了她：“归乡，我叫孟归乡。”
“归乡啊…”她摇头晃脑，活似一副老学究的做派：“好名字，孟归乡啊梦归乡，夜来幽梦忽还乡…”她倚着树干，笑的莫名，念叨着：“小轩窗，正梳妆…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次，孟归乡摇了摇头，没承她这句话：“不，是’离家数载梦中回，故土欢迎浪子归’。我更喜欢这个。”
“那也好听，归乡儿，归乡儿，儿盼归乡母盼回…以后，我就叫你——’归乡儿’如何？”她笑的轻佻，“归乡”二字咬的很重，“儿”音却好似叹词一般，连起来像是梦中呼唤一般，明明字字清晰却又像远隔万里，字字敲在了所唤之人的心里。
孟归乡挑眉，耳中回荡着这声“归乡儿”，如是说：“你和你父亲真是完全不同。”
“多谢，多谢！”崔死弟这谢道得是抑扬顿挫，她面上大为感动道：“这真真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赞美了。”
孟归乡接着道：“你既然给我起了这么个昵称儿，我自然也得礼尚往来不是。”
“可让我叫你死弟也是万万不行的。若是按你说的，你从前那么多名字，又没过了明路。”她略微蹙眉，忧愁道：“万一今日我叫你’死弟’，明日你又成了——’死鬼’。旁人问起，我认识的究竟是哪个？我连个理都没处说去。”
“你说的有道理啊…”崔死弟听出她暗着骂自己，装模作样的跟着发愁，突然她眼前一亮，拍手一锤定音道：“这样吧，你就跟——跟我娘一样、叫我——阿宝儿，你看如何？”
“阿宝儿啊…”孟归乡看她似乎无知无觉的模样，重复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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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儿，你想不想同我见见这树上的风景？”交了个朋友，阿宝儿好不见外的同她分享自己的乐趣。
见她一脸期盼，孟归乡也起了兴致，好奇问她：“这树上可以看到什么？”
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着：“那可多了去了，什么牛鬼蛇神、唱念做打、鸳鸯野游、比翼双飞…”她数到最后，竟已经是十个指头都用不过来了。
“真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这日子熬得久了，可真是——什么都能见识见识。”末了，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孟归乡，再次发出邀请，“怎么样？想随我瞧瞧吗？”
“那便——”不等孟归乡说完，阿宝儿便迫不及待的揽上她的腰，接上了她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截断的话，欢呼一声：“走咯！”
她笑着，竟是带着个大活人，三两下蹬上了树顶。
孟归乡自腾空后便一直注视着阿宝儿，被放下后，她忽然问身后的阿宝儿，道：“阿宝儿，你是人是鬼？”
“这话好笑的紧。”阿宝儿埋头在她颈后，笑着问她：“你我此时正紧紧挨着，你不若摸摸看，我是人是鬼？”
“巧了，这话我前头刚问过一个死人。”孟归乡没有回头，她感受不到颈间的呼吸，只有凌冽的寒风，夹杂着冰雪的气息。
她这一瞬似是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最后，孟归乡只是释然般的不再去追究，倚靠在阿宝儿怀里。顺着她的心意，用自己的眼睛，去瞧一瞧她口中所谓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