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雨夜焚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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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柚晞被勒令停课半天，回家“冷静”。
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手背上草草用纸巾裹住、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光线昏暗。苏母坐在沙发一角，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她看到苏柚晞进来，眼神复杂，有未消的怒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和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出的疲惫和麻木。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怎么样了？”
苏柚晞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母亲一眼。他像个游魂一样，径直穿过客厅，走向自己的房间。那句“为了拴住你爸才生你”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楚。他不想面对她，至少现在不想。
“砰！”一声闷响，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也隔绝了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房间里同样昏暗。苏柚晞没有开灯，只是走到书桌前，颓然地坐下。窗外，天色阴沉得可怕，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脏抹布。空气异常闷热粘稠，一丝风都没有，蝉鸣也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令人心头发慌的、暴雨前的死寂。
他摊开右手，看着那道已经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口。伤口边缘红肿，微微刺痛。他想起江砚白递来的那枚创可贴，想起他那句冰冷荒谬的“右手要写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闷再次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面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
那是昨天放学时，给江砚白检查的作业。
练习册安静地摊开着，翻到了他最后绞尽脑汁才勉强填满空白的那一页。
在页面最下方，那道他写得最磕磕绊绊、自己都觉得逻辑混乱的大题旁边，那片空白的边缘处——
有人用墨蓝色的钢笔，极其工整地、清晰地写下了完整的、无可挑剔的解题步骤。字迹依旧锋利冷硬，如同雕刻。
但让苏柚晞瞬间屏住呼吸的，不是那完美的答案。
而是写在他名字“苏柚晞”旁边，那个小小的“晞”字上。
有人用同色的墨蓝笔，在那个“晞”字的周围，极其精细地、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圆。
一个完美的、闭合的圆圈。
墨蓝色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幽冷而奇异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标记，一个隐秘的圈定，将他名字里的这个字，轻柔却又无比牢固地，圈禁了起来。
破晓的晞。
被一个冰冷的墨蓝色圆圈，牢牢地圈住了。
苏柚晞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个冰冷的墨蓝圆圈。伤口被触碰，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这刺痛却奇异地与眼前这个冰冷的圈禁标记联系在了一起。
他仿佛看到江砚白坐在灯下，用那支执行过“毁灭”和“净化”的钢笔，在划掉别人的“夕”字、给出“优化建议”用左手砸，之后，又极其专注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仪式感，在他的“晞”字周围，画下了这个不容置疑的光圈。
圈住的是什么？
是光？是破晓？还是……仅仅是他江砚白认定和需要的那个符号？一个功能完好、能正确书写“晞”字的工具？
这个念头让苏柚晞感到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冰冷和屈辱，比手上的伤口更疼。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那圈无形的光烫到，又像是厌恶那冰冷的触感。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云层翻滚着，如同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沉甸甸地压向大地。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铁锈般的、暴雨将至的腥气。
苏柚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母亲那句刻毒的话，教室里的爆发，飞溅的玻璃碎片，手背的刺痛，江砚白递来的创可贴和那句冰冷的“右手要写字”，还有眼前这个墨蓝色的、禁锢般的圆圈……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交织、冲撞、撕扯。
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也压在他的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又梦见了那个柜子。
深色的实木，严丝合缝，冰冷的黄铜锁像一只沉默的独眼，在不知何处透来的微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他站在江砚白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客厅里，脚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摸向那把锁。
锁孔很小，幽深，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细的发卡，笨拙地、带着一种近乎犯罪的紧张感，试图探入那冰冷的金属孔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就在发卡尖端即将触碰到锁芯内部的瞬间——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不是锁开了。
是锁孔深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活物般，带着温热的腥气，从冰冷的金属孔洞里汩汩涌出，顺着光滑的柜门蜿蜒而下，留下刺目的血痕！
苏柚晞骇然抽手，踉跄后退，发卡“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没有血迹，却残留着一种被灼伤的、冰冷的刺痛感。这刺痛感如此熟悉，和他手背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啊！”
苏柚晞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大雷鸣，毫无预兆地炸响！震得窗棂都在嗡嗡颤抖！
紧接着，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撕裂厚重的天幕，瞬间将黑暗的房间照得一片惨白！光亮短暂而刺眼，映照出书桌上那个墨蓝色的圆圈，在闪电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幽冷诡异的光。
“哗——！！！”
几乎在闪电消失的同时，积蓄已久的、狂暴的雨点如同天河倒灌，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疯狂地砸了下来！密集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瞬间盖过了世间一切声响！
暴雨，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雨夜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