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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倒错的囚光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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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悲凉瞬间攫住了苏柚晞!他看着散落一地的、写满了疯狂“夕”字的泛黄纸页,又猛地抬头看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江砚白!
“哈……”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和极致荒谬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苏柚晞颤抖的唇间逸出。
“妹妹?”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尖锐的、近乎残忍的嘲讽,狠狠地刺向那尊凝固的雕像,“柚夕……是你的妹妹?”
苏柚晞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扭曲的“夕”字,又落回江砚白那张被阴影覆盖、毫无血色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子:
“江砚白……那个在孤儿院外面……隔着铁栏杆……淋着大雨……喊着‘我叫苏柚夕’的……”
他顿了顿,看着江砚白垂在身侧、那紧握到指节死白、微微颤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最后的审判:
“……是你幻想的吧?”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江砚白凝固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那个被他用层层冰封、用坚固堡垒、用冰冷锁链死死禁锢在灵魂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去触碰的、最不堪的真相!
那个在七岁那场将他彻底埋葬的暴雨里,隔着冰冷的铁栏,绝望地、倔强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嘶吼着“我叫苏柚夕!”的……正是他自己!
那个被世界抛弃、只能幻想出一个叫“柚夕”的妹妹来作为最后光亮的……疯子!
苏柚晞的话,像一把烧红的钢钎,毫无怜悯地捅穿了他用十几年时间筑起的、自欺欺人的冰层,狠狠搅动着他最腐烂、最痛不欲生的伤口!
江砚白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额前凌乱的碎发被甩开,露出了那双眼睛!
不再是翻涌的黑色风暴!不再是冰冷的寒潭!
那双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皮拆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极致的空洞和崩溃!
瞳孔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无法聚焦。里面所有的情绪——暴怒、惊骇、挣扎——都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羞耻和绝望彻底吞噬、湮灭!像一片被核爆扫过的废墟,只剩下死寂的荒芜和灰烬。
他死死地盯着苏柚晞,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高大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枯叶。
“呵……呵呵……”苏柚晞看着江砚白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看着他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那种被彻底击溃的崩溃,心中的愤怒和屈辱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悲悯所取代。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苍凉和尖锐的讽刺,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
“所以……根本就没有柚夕这个人,对不对?”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写满了疯狂“夕”字的泛黄日记,每一个扭曲的字迹都在无声地尖叫着“疯子”!
“柚夕……”苏柚晞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江砚白崩溃的神经上,“从来就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对不对?”
“是你被扔在孤儿院外面……淋着大雨……没人要的时候……自己编出来的一个名字……一个妹妹……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光……是不是?!”
最后一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江砚白如同被这致命的一击彻底抽空了所有支撑的力气!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高大挺拔的身体,像一座被瞬间摧毁的冰山,轰然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姿态,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的弓,弓着背,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撑在冰冷的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深深抠进地板缝隙里,指甲瞬间翻折,渗出殷红的血丝!
他低垂着头,额发完全遮住了脸,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濒死的幼兽,断断续续地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腔里挤压出来,伴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的颤抖。
散落在他面前的那些泛黄的日记纸页,被从他下巴滴落的、滚烫的液体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是泪?还是血?
苏柚晞背靠着冰冷的柜门,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崩溃颤抖、如同被彻底撕碎灵魂的江砚白,看着他身下那片被绝望浸染的日记,看着他抠进地板、鲜血淋漓的手指……
所有的愤怒、屈辱、质问……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只剩下冰冷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那个在暴雨中撑起黑伞,将他从泥泞中拽出的冰冷掌控者。
那个在作业本上划掉“夕”字、写下“晞”字、又画上冰冷圆圈的偏执狂。
那个把一颗柚子糖贴身藏起、把整个“柚夕”的幻梦锁进柜子里的疯子……
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被永远困在七岁孤儿院外、那场冰冷暴雨里的囚徒。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撕裂浓墨般的夜空,瞬间将昏暗的客厅照得一片雪亮!
刺眼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地上散落的、写满疯狂“夕”字的泛黄日记,照亮了江砚白跪地、崩溃颤抖的身影,照亮了他抠进地板、鲜血淋漓的十指,也照亮了苏柚晞背靠柜门、脸上那混合着震惊、悲悯和冰冷苍凉的神情。
紧随而来的炸雷,如同天神的震怒,狠狠砸在屋顶,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巨大的声浪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仿佛在为这揭露的真相敲响丧钟。
雷声的余波中,江砚白破碎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撑在地上的、鲜血淋漓的手指,猛地、更加用力地抠进了地板缝隙!指甲翻折的剧痛似乎也无法唤醒他分毫。
他维持着那个弓身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如同风中的残烛,无声地诉说着灵魂崩裂后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