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窥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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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砚白！
他刚回到家，似乎还没脱下校服外套，只是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他微微侧着身，手里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阳台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和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距离有点远，苏柚晞看不清他脸上的细节，但那沉静的姿态，与在学校时别无二致。
苏柚晞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者，肾上腺素狂飙。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自己，然后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围栏，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观察角度。
他挪到围栏与一丛茂密的冬青树交界处的阴影里。
这里角度刁钻，但透过冬青枝叶的缝隙，恰好能将那个亮灯的阳台看得更清楚些。
江砚白依旧在打电话，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楼下阴影里的窥探者。他的嘴唇微微动着，但距离太远，苏柚晞根本听不清任何声音。
他只能死死盯着，像要通过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解读出只言片语。
突然，江砚白握着手机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抬了一下，手指擦过左侧胸口
——校服外套左侧口袋的位置！
苏柚晞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那个动作极其自然，像是思考时习惯性的触碰，但落在苏柚晞眼里，却像一道惊雷！他几乎能肯定，江砚白的手指擦过的，正是那个藏着柚子糖的口袋！
他在想那颗糖？那个“柚夕”？
这个认知让苏柚晞的呼吸都屏住了。他更加专注地凝视着阳台上的身影，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就在这时，江砚白似乎结束了通话。他放下了手机，没有立刻转身回屋，而是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微微垂着头，像是在看着楼下的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放空。
暮色更深了，路灯的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晚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眉骨。灯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却加深了他周身那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在夜色里的雕像。
苏柚晞的心跳在寂静中鼓噪。他顺着江砚白目光垂落的方向，下意识地看向楼下——除了小区里精心布置的景观灯带和黑黢黢的灌木丛，什么也没有。
他在看什么？或者说，他在想什么？
苏柚晞的困惑像藤蔓一样疯长。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将视线投向那个藏蓝色的口袋。
口袋依旧平整。
然而，就在苏柚晞以为窥探到此为止时，江砚白动了。
他并没有转身进屋，而是朝着阳台内侧、靠近客厅的方向走了两步。落地窗是开着的，没有纱窗阻隔，他的身影清晰地映在明亮的客厅灯光背景里。
苏柚晞的视线瞬间穿透了敞开的落地窗，捕捉到了客厅内的一角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阳台的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柜。深色的木质，厚重的玻璃柜门，里面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排列着各种大部头的书籍，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如同图书馆的珍藏室。这景象符合江砚白学神的人设，冰冷、严谨、充满秩序。
但让苏柚晞瞬间屏住呼吸的，是书柜旁边的一个角落。
那里立着一个单独的、稍小一些的深色木质柜子。与旁边巨大书柜的玻璃门不同，这个小柜子的门是实木的，严丝合缝，只在中间镶嵌着一个金属物件
——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锁！
一把锁！
冰冷的金属锁头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井然有序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道突兀的伤疤，散发着强烈的禁忌感。
苏柚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锁着的柜子！
里面是什么？
那个画着“柚夕的树”的素描本？
还是……更多与“柚夕”有关的东西？日记？照片？
巨大的冲击让苏柚晞的呼吸都停滞了。他死死盯着那个被锁住的柜子，仿佛要透过实木柜门，看到里面隐藏的秘密。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那个锁着的柜子时，江砚白的身影恰好移动到了客厅靠近开放式厨房的区域。
冰箱！
一台嵌入墙体的、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银灰色的金属面板，线条冷硬，泛着现代工业的冰冷光泽。
冰箱门敞开着。
江砚白正站在冰箱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查看里面的东西。
借着客厅明亮的灯光，苏柚晞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阳台敞开的落地窗，清晰地捕捉到了冰箱内部的景象——
空！
巨大的冷藏室内，灯光惨白。里面空空荡荡，几乎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上层宽阔的玻璃搁架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一盒未开封的纯牛奶，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刺眼。旁边巨大的保鲜蔬果抽屉里，更是干净得能反光，空无一物！只有下层冷冻室的金属抽屉紧紧关闭着，看不到里面，但整个冷藏室所呈现出的那种极致的空旷和冰冷，与这间装修考究的公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苏柚晞彻底愣住了。
一个独居高中生的冰箱，怎么会空成这样？只有一盒牛奶？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以为像江砚白这样家境优渥、一丝不苟的人，冰箱里至少也该是码放整齐的食材、水果、饮料……
而不是这样一片刺目的、令人心头发慌的空白！
这空荡，像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砸在苏柚晞的心上。它比那个锁着的柜子更直观，更具体，更清晰地昭示着某种东西
——某种冰冷、匮乏、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它无声地诉说着一种极致的自律，或者说……一种令人不安的自我放逐？
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苏柚晞的目光艰难地从那片刺目的空荡上移开，重新落回江砚白身上。他依旧站在敞开的冰箱门前，侧脸在冰箱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峻。
他似乎只是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库存”，然后便伸出那只干净修长的手，拿起了那盒孤零零的牛奶。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冰箱门被关上。那片刺目的空白被隔绝在冰冷的金属门后。
江砚白拿着牛奶，转身，似乎准备离开冰箱区域。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左侧校服外套的口袋，随着身体的转动，在灯光下清晰地勾勒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小的、方形的凸起！
苏柚晞的呼吸瞬间停止了！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口袋！
是那颗糖！
那颗被塑料糖纸包裹的柚子糖！它没有被丢弃，没有被遗忘！
它就在那里！被他贴身藏着！
那个小小的凸起，在平整的藏蓝色布料上，如此突兀，如此鲜明！
像一个沉默的证据，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
江砚白似乎毫无所觉。他拿着牛奶，径直走向客厅中央的沙发。沙发宽大柔软，是低饱和度的灰色。他将牛奶随手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然后，动作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松弛感，将自己整个身体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靠背里。
他微微仰着头，后颈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客厅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奇异地未能驱散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他像一尊卸下了所有精密外壳的机器，短暂地停止了运转。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些许眉眼，只留下线条流畅却显得异常脆弱的下颌线。
他就那样安静地陷在沙发里，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有胸口随着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着。暖黄的灯光将他包裹，却无法渗透他周身弥漫的那种深沉的、冰封般的孤寂感。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楼下草丛里虫鸣微弱，远处街道的车流声也模糊成背景。
苏柚晞屏息凝神，躲在冬青树丛的阴影里，隔着冰冷的金属围栏和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像窥探着另一个世界的标本。
他看着那个闭目养神的少年，看着那个被锁住的柜子反射的冷光，看着茶几上那盒孤零零的牛奶，还有那个口袋里极其细微、却无比顽固的方形凸起……
冰冷、空荡、禁忌、隐秘的收藏、深沉的孤寂……
所有的线索碎片，连同之前素描本上稚嫩的“柚夕的树”，课堂上失控的颤抖和眼底的裂痕，对“夕”字的抹杀和对“晞”字的偏执强调……在苏柚晞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江砚白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冰冷、复杂，也更……孤独。
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苏柚晞的心头。愤怒似乎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稀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心悸的沉重感。
他像无意间推开了一扇通往冰窖的门缝，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夜色已浓，小区内的路灯和公寓的灯火交织成一片温暖的星河。苏柚晞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阳台上那个依旧闭着眼、仿佛隔绝于世的清冷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冬青树丛的阴影里退了出来，转身，快步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
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厚厚的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身后那片灯火通明的公寓楼，像一座漂浮在黑暗中的孤岛，而那个口袋里藏着一颗糖的少年，是岛上唯一的、沉默的囚徒。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窥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