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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替身初显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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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指尖到指根,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机械的重复感。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块用过的手帕,看也没看,直接丢进了桌肚深处某个角落。仿佛那手帕本身也变成了需要被隔离的污染物。
最后,他重新拿起那支墨蓝色的钢笔,笔尖悬在刚才被信封压过的书页空白处。顿了一秒,然后,他手腕沉稳地落下,在空白处清晰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名字。
不是批注,不是笔记。
只是一个名字。
“江砚白”。
字体优雅流畅,与他刚才撕信时的暴戾判若两人。那名字写在那里,像一个冰冷的界碑,一个无声的警告:这是他的领域,不容任何形式的侵犯和“污染”。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垂下眼睫,翻过一页书,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处决”和精密的“净化”从未发生过。只有地上和桌角残留的、无人敢去收拾的粉色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心动魄。
教室里的空气依旧沉重而凝滞。数学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时,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地上显眼的碎屑,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看书的江砚白和周围噤若寒蝉的学生,最终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开始了讲课。
苏柚晞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僵硬地坐着,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江砚白刚才撕碎信封时那冰冷暴戾的眼神,擦拭手指时那近乎病态的专注,还有最后落笔写下自己全名时那不容置疑的宣告……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疯狂回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冷漠或拒绝了。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某种界限近乎偏执的守护,一种对“污染”和“越界”的极端厌恶。
他到底在守护什么?又在抗拒什么?
那个“柚夕”?那个锁着的柜子?还是……别的什么?
苏柚晞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种混杂着惊惧、困惑和强烈不安的情绪将他紧紧包裹。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课间休息的铃声像是某种赦令,终于打破了教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闷。数学老师刚宣布下课,学生们就像被关久了的鸟雀,迫不及待地涌出教室,仿佛要逃离某种无形的压力场。走廊里瞬间充满了喧闹的人声、脚步声和少年们刻意放大的说笑声,试图冲淡刚才那场“粉色风暴”留下的阴影。
苏柚晞几乎是随着人流被挤到了走廊尽头的储物柜区。冰冷的金属柜门一排排矗立着,在日光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背靠着冰凉的柜门,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憋闷和寒意吐出去一些。
王思和林惊也挤了过来,两人脸上都还残留着刚才目睹“惨案”的余悸。
“我靠……吓死爹了……”王思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江大神这脾气……也太爆了吧?那女生都快哭晕过去了!”
林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学术性的探究:“心理学上,这算是一种对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极端防御反应?
或者说,是某种特定的刺激源诱发的创伤后应激障(PTSD)?那个称呼……‘砚白学长’……是关键词?”
“管他什么PTSD!”王思撇撇嘴,语气带着后怕和强烈的不认同,“再怎么说,人家女生也是鼓足了勇气的,不喜欢拒绝就完了,至于这样吗?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信撕得粉碎……这也太伤人了!简直……”
他挠了挠头,似乎想找一个足够精准又解气的词来形容江砚白刚才的行为,最终憋出三个字:
“洁癖晚期!”
苏柚晞靠在冰冷的柜门上,听着王思的吐槽。
当“洁癖晚期”这四个字钻进耳朵时,他脑子里像被一道闪电劈过!
洁癖!
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是精神上的!情感上的!
对“砚白学长”这种试图拉近关系、沾染“私人气息”称呼的极端厌恶,如同对待致命的病菌!
对那封带着少女体香和心意的信件,如同处理令人作呕的污染物,必须撕碎、清除、净化!
甚至连触碰过“污染源”的手指,都要用崭新的手帕反复擦拭!
最后,还要在“被玷污”的书页上,用冰冷的花体英文,重新铭刻下自己不容侵犯的、绝对界限的名字——“江砚白”!
这不是洁癖是什么?
而且是深入骨髓、病入膏肓的精神洁癖!一种对自身领域和某种“纯粹性”近乎偏执的守护!
联想到那空得令人心慌的冰箱,那被黄铜锁严密守护的柜子……
江砚白的世界,根本就是一座建立在绝对秩序和极端洁净之上的、生人勿近的冰封堡垒!任何试图闯入、试图留下“痕迹”的东西,都会被他视为“污染”,遭到最无情的清除和毁灭!
他说的没错。江砚白就是有病,病得不轻。他守护着他那座冰封堡垒里某种病态的“洁净”,任何试图靠近、试图留下痕苏柚晞想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越来越盛。洁癖?空冰箱?锁着的柜子?对名字的偏执?还有……口袋里那颗不肯丢弃的柚子糖?
“他就是个洁癖晚期!重度精神洁癖患者!你们没看他擦手那个样子?比医院里消毒还讲究!碰一下那信纸跟碰了病毒似的!这种人,脑子里指不定装了多少条条框框,碰他一下他的规矩,他能跟你拼命!谁受得了啊!我看他以后就抱着他的规矩和冰箱里那盒牛奶过一辈子算了!孤家寡人,清清白白!”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响亮,在稍显嘈杂的走廊里也颇为清晰。他一边说,还一边用力地比划着,模仿着江砚白刚才擦拭手指时那种机械又专注的冷感。
王思和林惊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和生动的形容逗乐了,刚想附和几句。
就在苏柚晞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冰冷至极、带着实质般压迫感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突兀,仿佛瞬间将他背后倚靠的冰冷金属柜门都冻透了!
他忍不住回头,想看看那个被吐槽的“洁癖晚期患者”有没有跟上来。
教学楼的阴影里,距离他们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江砚白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显然刚从教室出来不久,书包随意地单肩挎着,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却无法照亮他身前这片小小的阴影。他就那样立着,像一尊从阴影里生长出来的冰冷雕塑。
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也不知听了多久。
此刻,他微微侧着头,那张清冷完美的脸孔完全隐在阴影的暗面,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点寒星,穿透了暮色的微光,精准地、毫无温度地,直直刺向苏柚晞!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恼,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个标本,或者……一个突然引起了他些许兴趣的、需要重新评估的变量。
苏柚晞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审视的目光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王思还在他旁边唾沫横飞:“……所以说啊,这种冰山洁癖男,也就只能远观,靠近了绝对冻伤加窒息!谁沾上谁倒霉!苏哥你说是不是?苏哥?”
王思终于察觉到苏柚晞的异样,顺着苏柚晞僵直的目光回头望去——
“卧……槽!”王思的吐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气音。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眉飞色舞切换成见了鬼似的惨白,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惊也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眼镜差点滑落鼻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放学的人流依旧喧嚣着从他们身边涌过,奔向自由的校门。但这方小小的天地,却像是被江砚白的目光硬生生切割出来,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阳光、声音、色彩……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道穿透阴影的、冰冷的注视,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苏柚晞身上。
苏柚晞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移开视线,想若无其事地打个哈哈混过去,想拉着王思和林惊立刻逃离……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僵硬地、被动地承受着那道目光的凌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颈侧动脉在皮肤下疯狂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脆弱的喉结。
然后,他感觉到了。
在江砚白那冰冷目光无声的、长久的逼视下,在自己喉咙深处那极度的干涩和紧张中,他的喉结,极其艰难地、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一个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的、暴露内心极度紧张的本能反应。
那轻微到几乎无声的滚动,在苏柚晞自己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他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滚烫的热度瞬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羞耻和慌乱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完了。
他像一个在黑暗中被探照灯突然锁定的猎物,所有的伪装和强装镇定都在这一瞬间被那道目光和这个该死的生理反应撕得粉碎!
江砚白看到了吗?他一定看到了!
阴影中,江砚白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种……确认了什么之后的、冰冷的了然。像猎人看到猎物终于露出了致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