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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孩 ...

  •   尚成和洛勇去了果岛的派出所。那晚狂风大起。仅仅一晚,消息被吹到了果岛的每一个角落。

      最后以洛勇扰乱公共秩序,在果岛派出所拘留一周结束。

      “那也不能因为他是残疾人就放过他,多吓人啊。应该直接要求把他带离岛。”

      潇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纪年就在门外听着。唐兰把门关得严实,她靠着门偷听。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唐兰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中带着愤怒,“只有一本书算什么证据……”

      纪年皱眉。
      那本书?就是尚成被偷走的书?

      洛勇控告的证据就是那本书。
      纪年猜得没错,他直接从后院翻墙,然后爬上了二楼。从尚成的房间里偷的。

      可是为什么要去偷一本书?上面有什么?

      唐兰说了一些让潇婶安监控的事。
      后面的话纪年只能勉强听见。

      ……

      纪年回到房间,思索着他们说的话。她记得以前是有人死了,很清楚。

      纪年看向书架自己整理好的日记本,写到现在有四五本。
      最初就是妈妈某天送了她一个很漂亮的本子,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才记起了日记。

      她写日记很无聊,只是机械地写今天干了什么。但又乐在其中,就像把空白的一天填充完善,过了很多年回看都有痕迹。

      纪年抽起最旧的那一本。书脊用胶带缠了很多圈,里面的字扭曲青涩。
      她是从初一才开始写日记的。第一本还是唐兰买给她的,告诉她有烦心事如果不想告诉妈妈,就可以记在上面。

      对于那件事,如果有记录就好了。
      纪年只知道大家都很默契,从来提起,就像根不体面的倒刺。就连妈妈也从不来讲,她说这不是她们能说清楚的事。

      纪年起身朝窗外望去。尚成的房间没有亮灯。

      那晚纪年做了个梦。

      那条明晃晃的小路上,晒到发烫的草丛,一个模糊到泛着白光的背影。

      再接着,一阵光怪陆离。

      她掠过那条同样空无一人的白石路。
      奔向目的地。

      被水浸泡而肿胀的身体,金色的海岸线不断靠近,树疯狂吼叫,躺在地上的男孩,泛白的手指,像一颗腐烂的青苹果。

      纪年平静地睁开眼。引入眼帘是卧室里的星座仙女壁纸。懵懵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又梦到了。
      何安。

      那个十二岁的时候死掉的小孩。

      -

      出门前,纪年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唐兰。她已经把自己的手机藏了起来。

      热油沉静,遇水噼里啪啦。

      她的感冒还没好,神经隐隐作痛。

      “妈,我出门一趟。”
      唐兰回过头,神色严肃:“去哪?刮台风出什么门?纪年,你敢出去我就不让你回来。”

      纪年回到房间锁门,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手机。那是她高考完用存了很久的钱买的。有一张新的电话卡。只是二手,非常卡顿。恢复了出厂设置,里面什么也没有。
      纪年输了阿琴的手机号发了条消息。没一会对面的就打电话过来了。

      “唐阿姨完全就是区别对待嘛。”阿琴简明总结。

      总算有人懂了自己的心情,纪年气闷道:“对啊,她对乔一朗就不是这样,没那么排斥,还让他来接我。”

      “那不是因为她知道这货没戏吗哈哈哈哈。”

      纪年靠着墙壁看向房门,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又问起他们旅行的事。
      阿琴正张口欲言,却突然被翟智鹏叫住。

      “说什么?”
      阿琴那边嘈杂,似乎还在外面闲逛。她支支吾吾,最后直接换成了翟智鹏的声音:“纪年,我兄弟离岛没?我联系不上他啊,他家里人还跟我打电话,我咋交差啊……”
      “尚成家里人?”
      “是他爸,说也联系不上他。”

      院里无人。房子周围的树木被刮得左摇右晃。

      “没离岛,他的房间亮着灯的。可能手机没电了吧,我也没联系上。”

      她没说出口。
      关于尚成被指控杀人的事。

      “等等,翟智鹏。”纪年及时叫住,“尚成是一直都在南中上学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的,翟智鹏不假思索:“对啊。”
      “初中呢?”
      “不是吧,我就是海中初中升上来的,没见过他。他说自己是外省来的。”
      纪年点点头:“好。”

      对面的翟智鹏懊恼了一声,接电话的又换成了阿琴。

      纪年问:“阿琴,你还记得你最初遇见我的样子吗?”
      “记得啊。又乖又不爱说话的。”
      “当时我……”
      “你刚要上初中吧,特别成熟一小孩子,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喜欢玩吧,可你当时每天都认认真真做你妈给你买的练习册。我爸也给我买过,每次我都扔在那积灰,头一次见小孩子一个不落地全部写完呢。”

      纪年不太相信:“我真有这样吗?”

      “有啊,我以为假正经呢,结果试了之后发现怎么逗都不笑。”

      脚步声渐近。

      “我妈来了。”
      纪年飞快挂了电话。去把锁扣扭开。

      唐兰敲门走了进来,她瞧起来一晚没睡。攥着衣领,怔仲不安。

      “你刚才想去哪?”
      “我答应了羌奶奶今天去给她送雪花酥。”
      唐兰一脸无谓:“外面在刮台风,送雪花酥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很要紧,妈妈。羌奶奶生病了。”

      “是谁都会生病的。难道因为她生病,就需要让你在这样的天气去教堂那边找她?”唐兰一下就火了,“你明明知道现在岛上不安全,隔壁还被偷东西了,还有那天在酒吧里……”

      那天在酒吧里,乔一朗身后就冲来了唐兰。面面相觑,那时,她眼里无容置喙的东西就已经种下了。纪年看得很清楚。
      她的妈妈虽然脾性温柔,但认定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
      她说,不强硬又怎么赚钱养家。

      “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省心?”

      所以她不会再去争辩。纪年笑了笑:“好,那我不去了。”

      唐兰疑虑地瞧她,根本不信。所以她说:“阿姨回家去了,我坐台煮饭,你帮我打扫一下卫生。”

      那几天,长年旅馆已经没有旅客。只有两家没及时买到船票的人每天在房间里。
      暴雨狂风似乎加剧了焦虑。
      唐兰坐在前台办事,面色很难看,甚至纪年说给潇婶打个电话唐兰都不允许。

      第二天,隔壁躁动了起来。

      那时纪年在一楼扫地,她看向在前台的唐兰。妈妈也竖起耳朵,瞥了一眼自己,似乎很在乎她的态度。纪年面无表情地走向二楼,闪进一个房间。
      隔壁院里来了三个人。

      乔一朗,村长邵明,还有警察陈剑白,雨大得快,是潇婶给他们开的门,面露难色将他们引了进去。
      看潇婶的表情很是紧张。

      邵明五十几岁,蓄有络腮胡,头顶亮蹭蹭的。为人特别雷厉风行,不苟言笑。果岛这么多年发展愈好有他的功劳。

      紧接着,她看见唐兰也走了进去。

      纪年打开窗,伸出半个身子。

      屋檐下雨幕里,尚成立在那,他头发湿润,全身的衣服都打湿了。小智坐在他旁边。
      忧心忡忡地抬头望他。他低头说了什么,摸了摸小智的脑袋。

      冷眉横目的四个大人将他围住,他点头。话不多,大多都是在听他们说。

      唐兰背对着纪年,她也瞧不起妈妈的脸色。只知道说话的一直都是村长。乔一朗面无表情又露骨地打量着尚成。

      纪年观察着,眼见他们像是敲定了什么,齐齐点头。她转念一想,下楼关门。在轻重上恰好模仿了被大风刮上,她坐在客厅等待。
      唐兰在门外大喊:“纪年!”

      连叫了好几声。纪年拿起伞朝门口跑去。

      脑袋刚伸出一半,瞧见了还在雨中徘徊的乔一朗。
      纪年等着唐兰进来,递过伞,大声道:“妈妈,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啊?”

      乔一朗一个箭步跨来,把脚抵在门边:“唐姨,我想和年年说几句话。”

      “你来干什么?”
      “就说两句话。”

      唐兰不乐意,但之前托人办事,也不好摆脸色:“那快点。”

      乔一朗不说。一副你不走开我不讲的样子。唐兰怒视他一眼。瞧人进去了,乔一朗才开口道:“年年,你不要相信那个人。你就是被他骗了。”
      纪年等的就是这个:“为什么?村长怎么商量的?”

      “我没办法全部告诉你,那个在酒吧闹事的人说有证据其实根本就不够,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那天我们去接他们的时候说是学生,可他从派出所出来的样子,冷静得完全不像个学生。”

      乔一朗甚至怀疑一切都是这个人自导自演:“他就是一直在吸引你的注意……”

      纪年猛地抬头,她觑着眼盯向乔一朗。乔一朗从没被她这样看过,一时话都没法说完。

      纪年眼睛眨了眨:“他们说他什么?”

      “邵村长说,那个洛勇从宣传片看见尚成来了岛上,他说自己记得很清楚那个名字,他在安叔那打工听见了他和一起的人说了自己的房号,洛勇只是跑进他的房间,什么也没偷,只是拿回了他儿子的东西……”他看着在室内观察他们的唐兰,靠近纪年的耳朵说:“就是那本书,上面有他儿子的名字。陈警官也是这样说的。”

      ……

      晚上,纪年站在窗前打开手机。

      纪年皱着眉回了句谢谢。她又看向那一串数字——是阿琴要来的尚成电话。

      她轻叹了口气。看向那间房间。灯亮了。
      可是她的思绪很乱。

      “阿琴。”
      “你放心说,我支翟智鹏出去买东西了,房间里只有我。”
      纪年:“我想说的是尚成。”
      阿琴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爸已经跟我说了……我还没告诉翟智鹏。”

      她后半句说得很急,像在强调。
      意料之中,消息果然飞得很快。而且还是在这样封闭的天气下。

      “我就说那个老头疯疯癫癫的,我爸真的太傻了,哪有随便捡人回家的……

      “他的目标不是我们。”纪年叹了口气,“是尚成。而且他们在瞒我事情。”
      “为什么?”
      “特别是我妈妈。你知道她一向管我很严,但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她不让我联系他,这是情理之中,这次她却甚至不让我出门。”

      已经夸张到避若蛇蝎。

      “我的日记本只从初一才开始记录。小时候和你说的玩伴,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他叫何安,他死了。”
      “你觉得……”
      纪年语气很果断:“我觉得尚成一定知道。”

      每一次相识的时间往前推的时候,纪年都感受到了一种不明所以的隐瞒。尚成一定知道什么。可是她无从得知。

      纪年询问:“阿琴,你怎么看?”
      “我敷面膜呢,看不见啊。”
      “阿琴。”这时候还在开玩笑,她语气带了点嗔怪,“我希望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看这件事情。”

      “我问你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不要生气哦。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提前想清楚一点比较好。毕竟就像你说的,所有人都在瞒你,说到底我们在做的也都是猜测而已。最基本的问题就是,你觉得……尚成是杀人犯吗?”

      纪年沉默几秒。

      “我的想法不重要。”大家并不会因为自己相信尚成,就打消疑虑,纪年是这样想的,“没有证据,我没办法判断。”

      这么说未免绝情。
      心里隐隐地排斥,但她知道自己每次一提起他的名字,以前的事情就忍不住得轻颤。

      “我觉得还是要看他自己怎么说。”
      “那你还是相信他?”
      “嗯。”
      “别管那群欧巴桑,而且洛勇不是疯子吗?他说的话也不能信……”

      纪年含着笑点头。

      “万一只是他看错人了?这么大的帽子扣下去谁受得了。但年年我还是想跟你说,翟智鹏说他确实以前很奇怪,孤僻得不行,脾气还不好……”

      说实在,阿琴看着都退缩了。她不断跟纪年分享自己的情报,纪年的笑意渐渐消失,站在窗前望向隔壁。

      尚成洗完澡,窝在椅子里。他在想派出所里警察对他说得话。

      “你爷爷知道你回来了吗?”陈剑白一点没变,岁月只给他填了几道皱纹。肚子还是一样的大。他说这话也不严厉,笑呵呵的像弥勒佛。

      “尚成,你这么大了,又不是不知道会惹多大麻烦。”

      “就这么大的地儿,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很为难。”

      “复航的时候早点买票。”

      尚成敛眸,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

      旁边有张纸,上面写着四组数字,他看了很多遍,很多年,已经记得特别清楚。随手就能写出来的程度,却解不出来。
      明明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拿着毛巾揉了揉头发。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发消息的人很多,他却没回。

      现在亮起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在后院墙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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