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许以谦的名字是他爹起的。俩没上过几年学的农村父母，在孩子落地后的一个月里都忘了要上户口，被村长提醒后翻了整晚的字典，给他起了个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名字。
为什么不是父母一起取的呢？因为他妈想的名字被他爹第一时间给否定了。
许保国板着脸一锤定音，对自己取的名字沾沾自喜，逢人就说自家儿子长大了得是多么一个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实际上这两个词都是他现查的，而就这短短一句话却缠绕了许以谦整个童年。
他对着手中的对比谱子陷入沉思，直到面前的程默再次喊了他几声名字，许以谦才回过神，疑惑地“嗯”了声。
“你听没听我说话呢，明天要再去一趟那个杂志社，知道了没。”
“没问题是没问题，就是原因是什么？”
程默叹气，指尖点了点他手中的乐谱。
“那边的意思是，需要你重新回去采访一次，你也知道公司对你的态度，要是这个再放弃的话，就等着解约吧。”
许以谦喝了口面前的美式咖啡，像是没有听见，他砸吧了几下嘴，似乎对咖啡的苦味意犹未尽。
“我还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和我谈解约的事，没想到竟然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也知道是机会啊，既然知道，那不如想想怎么解释你曲子的事情。”
许以谦心想，这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按常规流程来说，难道不是直接承认并道歉，然后从此销声匿迹？
他难得没有反驳，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打开手机准备给程默转去咖啡的钱。程默面色古怪，瞥了几眼他的动作后摆摆手，还是可耻地心软了。
“你不是都快没钱交房租了吗，算了，当请你的了……”
“程默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人这么好呢。”
别说许以谦，连程默自己都觉得这个举动太以德报怨，他不满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没理会许以谦，起身去了结账柜台。
许以谦坦然地接受了对方同情下的请客，笑着向程默的背影挥手。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连楼下大堂的冷清都显得和上次完全不一样。许以谦突然鼻子发痒，不自觉地调整了下口罩，怀疑是不是这里的霉运更浓烈点。
这样想也太对不起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杂志社，可是他忍不住偏过头向周围看去，感觉自己真的被一道不知名的视线注视着，而四周的活体明明只有面前的程默和前台小姐。
许以谦被自己的想法无语住，收回目光，站在程默身边等着流程的推进，前台负责任地交给他们访客牌，伸出手示意了方向。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二楼，上次采访只借用了一楼的会客室，流程太短以至于许以谦边走边回忆都没想起来多少那天的事情。
他思绪有些恍惚，大概还在想刚才仿佛被注视着的错觉是什么情况。二楼的环境更加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楼层中。
许以谦奇怪道：“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做出来的杂志这么糊。”
“可能不是他们的重心吧。”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意外的是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许以谦找了个椅子坐下，抬头时才发现程默的脸色有些古怪。
有些时候，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愿多想，或许是懒，也或许是从小就没有这个习惯。
可能但凡多思考一会，他都会发现这个重新采访的要求从最开始就有问题，可是他只是看了眼程默的神色，又自然地低下头打开了手机。
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冷风再次飘进室内，许以谦打了个激灵，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离他们进会议室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身旁的程默一脸焦躁，不知道是对这个情况感到无措，还是因为之后有事要做，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紧张。
许以谦站起身，拉伸着手臂，呼出一口气道：“走吧。”
“走？走哪去？”
“还能走哪去，回家啊。”
程默皱着眉看了过去，似乎不太赞同。
他起身跟在对方身后，却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情况他们好像是被摆了一道，可是当许以谦真的要离开时，他第一反应还是踌躇犹豫。
他忍住唉声叹气，又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这是许以谦自身的事，他既然决定好了那自己也没必要再多想。
就在程默垂着头跟在许以谦身后的时候，却发现身前人的步子停了下来，像一堵墙似的定在原地，好一会都没有动弹。
他纳闷地抬起头，与此同时，许以谦的背影带着程默一起缓缓向后迈步，直到他快被迫退到了墙边，面前的人才停住动作。
程默感觉不太对劲，疑惑地向旁边挪了一步，入目第一眼是许以谦近乎扭曲的半边侧脸。
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凌厉的目光像把刀子捅在了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上。
许以谦哪怕愣了几秒也早就反应过来面前人是谁，再联想到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绝对很难看。
那个强迫他后退的人，正眨着眼睛，对这道不善的视线视若无睹，面露笑容，紧紧地凝视着许以谦。
宋南成似乎感受不到此时的气氛有多僵硬，他后退一步，向许以谦伸出手。
“许老师，对吧，真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许以谦低头，思考将这只手挥开的可能性，他决定暂时抛弃脑中升起的糟糕情绪，同样伸手与之对握。
他回望宋南成和他几乎平视的眼睛，咧嘴笑道：“也就四个小时，不久。”
外边的天色完全陷入黑暗，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许以谦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南成礼貌的笑脸，突然拍了拍程默的肩膀。
“不如你们俩先聊，有了决定再告诉我。”
听到这话，宋南成似乎才注意到一头雾水的程默，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又把视线转回他身上。
“这不是许老师自己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让别人替你做决定？”
“到了这个份上，我的选择还有用吗。”
宋南成闻言点点头，继续平和地开口：“唉，谁知道呢，毕竟是选了什么得到什么嘛，你说是不是。”
许以谦真想拉着程默直接走人，但也仅限于脑内幻想，本来他还以为这人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现在一看，又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不过在摸清宋南成来意之前，他都没有必要和他起正面冲突。一想到宋南成有不记得过往的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感到些安心，许以谦移开视线，神色平静地回应了一声。
“嗯，那就按之前电话里说的来吧，重新采访一次。”
程默松了口气，赶忙补充道：“很感谢贵社还愿意给以谦这次机会，不过今天时间有些晚了，要不要改……”
很晚了吗？宋南成歪过头看向窗外，似乎也被惊讶到，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语气中颇有些歉意。
“抱歉，下午的事情太多，没想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早知道我让人来通知你们了。”
程默摆动双手，宋南成见许以谦也不太在意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烦，但脸上却掩饰得极好，他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感到些无奈。
“你们不生气的话就最好了，既然大家正好都在这，我就先安排人来采访吧，问题可能和上次有点区别，关于争议方面，就请两位自己斟酌了。”
这么说来，宋南成只是投资人，为什么能来这里与他们聊采访的事？
许以谦纳闷地想，想了会又在心里忽略了自己的疑神疑鬼，抬起眼睛看向天花板，觉得自己的魅力应该也没大到让人念念不忘。
问题何止是有点不一样，这次采访的内容几乎每一个问句都是赤裸裸的针对。
程默听在耳朵里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许以谦抬起屁股就走。
事实证明，人到绝境再怎么低素质都会装成一个奋发向上的三好青年。
许以谦端起桌上的纸杯喝了口凉水，随意回答着，仿佛问题的主人公与他毫无关系。
“呃，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拿着纸笔记录的工作人员可能也对即将结束的工作感到庆幸，“您在发布'Rain'的时候，是否有想起视频中的那名少年呢？”
程默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可能也掺和了些察觉不到的看热闹心态。
他没忍住瞥了眼许以谦的表情，发现这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比工作人员都急着说出答案。
“没有吧，我和那人不太熟，因为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忙，所以他送了我这首曲子。”
许以谦说完，视线一点都没飘向紧闭的会议室大门。不过宋南成的离开倒是给他留了些余地，不然他也不知道，对方听到这个回答后是不是会想起一些没必要的曾经。
这样想着许以谦终于痛快些，他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对终于结束的采访松了口气。
等到他们起身走出会议室时，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公司大楼显得更加冷清，就连前台也已经下班，别说出租车，打车软件上的等候时间都超过了半小时。
程默打了个喷嚏，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看向许以谦单薄的穿着，突然有些羡慕。
许以谦平时有健身的习惯，再外加长得比他高了一截，就显得他更加瘦弱。
不过程默一直以来都作息规律饮食干净，说不定身体比抽烟喝酒的许以谦要来得健康，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冬季夜晚的风虽然刺骨，但让许以谦清醒不少，他揉了揉因为久坐而酸痛的脖颈，将自己挽起的毛衣袖子放下。
他正准备查询地铁路线，面前突然被一束光照亮，随即一辆白色的私家轿车停在面前，车窗缓缓放下，露出驾驶座上的脸。
还是那身宛如大学生一般的穿着，甚至比刚才多了副黑框眼镜。
宋南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向在黑夜中站立不动的两人招招手，视线却只看向了许以谦，发卷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看着格外招人烦。
“老师要不要坐我的车？我可以捎你们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