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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遇见你，就遇见了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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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潮潮地吹来，应是昨夜落了雨。谢云探手掀帘，从榻上起身，推门深吸口清晨的冷气。
天还暗着，周围寂静得只闻虫鸣。
“好不真实”谢云看向远处黑洞洞的树影。
“——主子，小心着凉。”阿鸷上前，把一件敞衣披在谢云身上。
谢云没有看阿鸷，兀自向前走。触到粗糙的石墙，冬夜的寒气窜上指尖，谢云似是陡然回神，愣在原地。
阿鸷瞧得心疼，犹豫几番，轻声道：“主子是鹰，许都的城墙困不住您。”
谢云闻言回头，轻轻笑：“你这小子也会说奉承话了。可是这帝都群狼环伺，豺豹横行，我当如何脱身呢？”
“阿鸷替您开路！”
谢云笑着摇摇头，转身背对阿鸷。
“——阿鸷年轻，谢国尚存余力，”阿鸷单膝跪下，“主子，阿鸷至少能为您开十年的路。十年，势必够主子有所作为！”
谢云看着这个仍带着稚气的少年，轻轻一笑，似是悲伤，又似欣慰。
能得一少年真心如此，属实——荣幸。
马车从静安王府驶进喧杂的街市。谢云闭着眼，眉头紧紧锁着。今晨许是着了凉，胃里一阵阵翻涌。
“主子？”
谢云没有睁眼，轻轻抬手制止。
缓慢的摇晃中，马车终于停下了。
“到了么？”
“——敢问车里的可是谢世子？”
谢云闻声睁眼，起身轻轻挑帘。
那人手指纤长，轻轻搭在谢云手臂上：“世子不必下车，只是家中马车被家父驾走，我想借乘一段。”
谢云抬眼看他，那人才恍然想起介绍自己：“是了，我乃李太傅家中长子，李长吉。”
谢云闻言淡淡一笑，侧身让开：“李公子请。”
“我瞧你脸色这样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妨，许是有些晕车。”
“我也容易晕车，”李长吉说着就去解开自己腰间的小荷包，掏出一颗紫红的梅干，手一伸递到谢云唇边，“试试这个”
阿鸷瞧着那粒梅干，小脸绷得紧紧的。
谢云轻轻一笑：“多谢李公子好意，只是近日染了风寒，不宜食用甜食。”
“风寒？近日许国忙于安顿兵士，想是没照料到你，你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和我说，我也好替许国全一分待客之礼。”
“那便多谢李公子了。”
“对了，这个药丸对风寒很有效，”李长吉说着去取身上的另一个小荷包。
谢云不再推辞，伸出手掌接住那枚药丸：“我便不客气了。出门前才吃了药，这枚我收着待到午时再吃。”
李长吉眉眼弯弯问道：“世子今年几岁？”
“二十有一。”
李长吉笑道：“想不到竟是同岁人，看你形貌说你十七八我也是丝毫不疑的。”
“这样说，”谢云笑得梨涡浅浅，“我应是比你大了。”
“是吗，你生在几月？”
“三月。”
“嗯，怪不得。”李长吉兀自顿首，纤长的手指捻着不存在的胡须。
“怪不得什么？”谢云轻轻歪头瞧着这个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李公子 。
“——原是生在春三月，怪不得——我见了你就像见了春天。”
谢云展颜笑，“李公子好生幽默。”
阿鸷抱臂坐在一边，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满嘴酸诗烂词，令人几欲作呕！举止唐突，真心不足殷勤有余，定是居心叵测！想至此，一双杏眼微微眯起：“果真，许国果是豺狼环伺。”，再看李长吉笑得面若桃花，“好一个伪君子！”
阿鸷越想越气，两个鼻孔都不足以呼出胸中郁结之气！
一抬头，就撞见李长吉定定瞧着自己，阿鸷心下一惊，慌忙敛目。
“这位小友鼻塞？”李长吉说着解开自己的敞衣，递给阿鸷，“穿上，出去坐，莫要染给你家世子。”
阿鸷一愣，看向谢云，见自家主子微微颔首。
“多谢李公子，阿鸷不冷。”说着起身打帘。
手腕却被人拉住，不待阿鸷推辞，李长吉将敞衣往阿鸷身上一披：“外面风大，穿上吧。——我和世子挨着坐，暖和。”
话毕，李长吉猫儿似的钻进谢云敞衣，顺手将汤婆子放在谢云膝上，“阿云，我们一起抱着它。”
马车徐徐进了皇宫，先下来的是李长吉，此人全然没有太傅之子的骄矜，回身去朝谢云抬起手臂。
谢云也不推辞，搀着他的手臂下车。
“李公子，您的敞衣。”阿鸷难得对李长吉露出笑脸，双手将敞衣递过去。
“送与你了。”
“这件衣裳金贵，阿鸷不敢...”
“无妨，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便都不要了。”
阿鸷闻言身形一僵，谢云适时出声打断：“李公子，我们快些进去吧。”
“好！”
顺着右边小道一路走，见宫人来往，护卫巡逻，好不壮大。
谢云打量着走过去的一排排兵士，发现每队中仅有排头排尾步履娴熟，中间的众人或肢体僵硬，或步伐不实。
“如此说来，谢许一战，许国或许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松...”
歌舞已经响起来了，红梅覆雪，舞女们衣袂翻飞，似这亭中仙子。贵人们穿得华丽，端正坐在席上，捂嘴轻笑。
“阿云，我们坐这里吧。”李长吉笑着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嗯”谢云笑着点头。
才落座，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额间点着朱红的花钿。
那双眼并不躲闪，温和又直接地打量着谢云。
谢云急忙收回视线，似是惊慌，身形僵直。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谢云随众人起身跪拜，高呼“万岁”
“平身。”皇帝声音威严，玄色衣袍一晃，落了席。
“——此次，是为南启使者接风洗尘，南启使者远道而来，辛苦！”
一名异域服饰的男子起身，跪在庭中：“谢许国陛下，此次前来是奉命慰问您，另带了些牛羊马匹，布匹丝绸。”
“有心了，替我问贵国陛下安。”
“是。”
“曦儿，”皇帝转头唤道，
“——儿臣在。”许承曦起身，也跪在庭中拱手听命。
“你可要替朕照顾好使者，有什么不周的，朕拿你是问！”
“儿臣领命！”
皇帝轻轻抬手，旁边的太监瞬时领会，高声喊道：“开席——”
歌舞紧跟着响起，众人都举杯执箸，一时间整个亭子热闹起来，颇有盛世之景。
“谢世子。”
谢云忙起身，上前跪道：“在。”
高座上，光靖帝瞧着他，却是不发一言。
谢云似是畏惧，头埋得更低。此时众人都察觉这边的动静，偷偷打量着。
长久的静默之后，光靖帝缓缓开口道：“近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回陛下，一切安好，太子殿下照料的甚是妥当。”
“那便好。”光靖话毕，端起酒杯。
谢云未听得指示，不敢抬头，也不敢擅自回席。
“云儿，”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还跪着做什么，快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瞧瞧。”光靖帝身边的皇后，双眉舒展，肤白如瓷，耳边点着两点深绿翡翠石，端的是大气华贵，母仪天下。
谢云畏缩着抬头瞧一眼，再三确定皇后瞧着自己，才起身前去。许是紧张，一起身便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光靖似乎一直在专心品酒，不曾注意到他的狼狈。
皇后轻轻扶着谢云的手，“你这孩子，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怎的这般清瘦，我看了便心疼。”
谢云不说话，只是低头浅笑，似是羞赧。
皇后悄悄瞧着光靖帝的脸色，光靖正喝完一口酒，微微点头，似是对这佳酿十分满意。
皇后淡淡一笑，继续道：“也是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会照顾自己，曦儿也是。”
她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侧头：“春禾，挑几个机灵的丫头给世子送去，世子不吃得胖些，我便拿你是问！”
“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忧心国事，谢某万不敢跟他比的。”谢云笑道，“那便多谢娘娘照拂了，下次再见娘娘，必定长胖些。”
谢云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周围的贵女嫔妃也都跟着捂嘴轻笑，一时间，气氛似乎热闹又融洽。
远处，一男子正端着黑铁酒杯，黑衣——绣着金线。肩头——垂着金色小巧的流苏。发上更是镶金戴玉，就连胸前的小辫上也箍着一个银制的发穗儿。
这身装扮，除开那位太子爷，还有谁人敢这样穿？
此时，这位太子爷正冷冷注视着那副和谐之景。
——这厅堂上，哪个不是人面鬼心？个个心里都盘算着荣辱富贵，皇帝要端着国家威严，皇后要展示母仪天下，宽容大气，妃子贵女也都趋炎附势，为得天恩。
谢云——更是虚与委蛇的小人，装？许承曦冷笑，随意将手中酒杯摔在桌上，转头冲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阿葵，”旁边容貌艳丽的女子笑着递过去一只手帕,“擦擦，今日可由不得你耍脾气。”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许承曦坦然一笑，接过手帕擦着溅出的酒水：“是，皇姐教训的是。”
那女子不再接话，起身朝着谢云那边去了。
“母后。”
“清儿，你来啦。”
“刚刚就瞧着这位公子眼生，我说是谁生得这样俊呢，原是谢世子。”
谢云垂首，“谢某中人之姿，殿下抬爱了。”
“你莫要拘束，来此便全当成自己的家。不若，我带你去四处逛逛吧。”
皇后笑道，“也好，你们年岁相近，有话说。”
一路，雨雪霏霏。
“公主殿下穿的单薄，外面风刮得紧，加一件敞衣吧。”
“无妨，我那敞衣被一个体弱爱哭鬼要了去，”许资清说到此处轻轻一笑，“这爱哭鬼自己做了人情，倒来找我讨债。”
谢云嚼着她话里的意思，敢让公主给敞衣，必定是身份尊贵。只是，不只是那位贵女...
谢云也不多想，“公主若不嫌弃，谢某这里还有一件敞衣，可以暂时挡挡风雪。”
许资清瞧着他：“你可真是大胆，谁家混人穿过的衣裳，也敢让本公主穿，若是传出闲话了谁来收场？”
谢云顿时面色一白，忙要下跪：“谢某不敢，殿下恕罪！”
许资清身边的丫头过来搀住谢云，“天冷，公子跪不得。”
谢云抬头，见许资清一双丹凤眼弯弯，双颊的酒窝显得她神采奕奕。
“世子莫要怪我，我只是觉得有趣。你说，敢半路拦你马车，问我讨敞衣披的人，有几个？”
谢云登时明白过来，“原是李公子，谢某唐突了。那既如此，...”谢云回首瞧阿鸷。
阿鸷抱着那件敞衣，垂首不动
“阿鸷？”谢云皱眉，
阿鸷扑通一下跪倒在雪地中：“殿下恕罪，这件敞衣...李公子已经赠与小人了，恐冒犯殿下，故，故...”
“——无妨。”许资清眉目舒展，“快些起来吧，当心天冷冻着。”
“谢世子，我们去那座亭中避避风雪吧。”话毕，率先带着侍女离开。
谢云回头瞧着慢吞吞站起来的少年，“怎么了？”
“我，我...,”阿鸷心一横，“我朝敞衣里吐了口水，原以为...”
谢云揉揉眉心，“好了，一路来我察觉许国国力空虚，兵将虽多皆是新人。且身形并不符合许兵要求。你去找机会，让南启使者知道此事。”
“是。”
亭中风纱翻动，雪景怡人。
“世子身边那侍从呢？”许资清轻轻啜饮热茶。
“笨手笨脚，恐扰公主兴致，我让他回去换身衣裳。”
“无碍的，你尝尝这是浦南呈上来的新茶...”
“你们聊什么呢！阿清，你可不厚道。我借你件衣服，你就要抢走我的挚友！”李长吉披着一件鹅黄敞衣一颠一颠跑上亭来。
许资清偷偷朝谢云挑挑眉毛：“瞧，热闹的来了。”
“非也——非也，”李长吉叉着腰，...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早。
三人回席上时，许资清已经端端正正披上自己的敞衣。李长吉瑟缩着偎在谢云身旁，“阿云，我那衣服呢？”
“呃，李公子你穿我的吧，我不冷...”
“无妨无妨，”李长吉哆嗦着乌青的唇，“你清瘦多穿些，我不冷的。”
“——刷刷啦啦，”珠玉碰撞间，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魁梧颀长的男子。
“皇姐这是有了新弟弟？我说怎的一下午不见人影。”
“莫要胡说，朝槿从谢国远道而来，怎么不算我弟弟？”
“也是，反正你也有很多弟弟，不多这一个。”
许资清蹙眉，还买来得及开口，又被许承曦抢了话，“朝、槿？”
“是了，你说巧是不巧，‘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你们二人的表字出自一首诗呢！”李长吉插嘴道。
“朝槿，朝开午谢，短命了些。”许承曦冷着脸，挑衅道。
“阿葵！”许资清也冷下脸，
“不曾想皇姐这般喜欢你，我是说凄清了些，不若叫阳阳，承日月之辉，与天地齐寿。”话毕，许承曦蓦地倾身，拂掉谢云肩头的残雪。
然后这位不羁的太子爷冲着谢云邪魅一笑，转身离开。
谢云也瞧着他，回了一个笑。
李长吉哆嗦着唇，“走了走了，阿云，我们先回去吧，太冷了。”
“好。”
“诶，哪个小侍从呢？”
“他，”谢云眼神愈深，“他着了凉，先回府了。”
“奥，那你一人，注意安全啊。”
“嗯。”
阿鸷确实是回府了，不过回的是太子府。
在给他拂雪时，那人道：“鸷鸟可爱，吾甚怜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