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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人这辈子学医已经很苦了,吃得苦中苦,就有更多苦等着吃,白昊英觉得自己最命苦的就是打小认识了陆痕钦,然后长大后还要在百忙之中给任性妄为、我行我素的大少爷当家庭医生。

      是,他是昨天劝说了陆痕钦,让他没事多晒晒太阳。

      但不是让他大病初愈,甚至还没愈之前就在花园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罚站。

      陆痕钦站在花园的东南角,昨天大雨倾盆,他没从碎石甬道走,而是踩在草坪上静立,裤腿上洇湿了好几处。

      这栋房子的花园一直有园艺师在定期护理,他是一位资深的英式园艺师,有着非常正统的审美观,

      无论是两侧修剪整齐的黄杨绿篱,还是草坪边缘的丛丛小手球与羽扇豆,抑或是假山上盖满的虎耳草都存在得恰到好处。唯一格格不入是东南角,陆痕钦此刻目不转睛看着的方向,那一整块杂草丛生,残枝败叶在雨后更显得荒芜落魄。

      白昊英撇嘴,好好的美景不看,看那块败笔!

      也不知道陆痕钦干嘛非得留这一块角落说他自己来,不用园艺师插手,害得那位老头每次都抖着胡子长吁短叹。

      视野范围里那瓶罪魁祸首的有机磷农药还没处理,明晃晃地放在栽着银叶菊和天竺葵的花架上,直看得白医生心率不齐。

      “回去,挂水了。”白昊英拍拍他的肩膀催促,说话间快速打量了一顿病人的状态,发现对方看起来有些疲态。

      陆痕钦提要求:“能挂快点么。”

      “怎么?”

      “睡觉。”

      “昨天没睡好?”

      “没睡。”

      白昊英皱眉:“又失眠?不是有所缓解了吗?”

      陆痕钦一副今天天气还行的平常态度:“不清楚,可能是耐药性吧。”

      白昊英直接被这句话点炸了,他竖起眉毛大声强调:“我说了不管是什么药都要严格按照剂量!你别给我不当回事!出了问题以后——”

      “我知道,”陆痕钦走进房子,轻描淡写地打断,“所以我昨天没吃。”

      白昊英跟在后面,看陆痕钦经过真火壁炉时顺手将放在上面的翻页日历撕了一张。

      时间却一下子跳到后天。

      中间那一页6月1日被主人早早撕去。

      白昊英心里一动,见陆痕钦撕完后立刻将这页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每一年都是这样,6月1日那一页一直被主人在拆日历塑封包装时就撕去,人为地从365天里抽掉了这一天,就好像豌豆公主的床,躺在上面的时候会清晰地感觉到异样,但只要一直往上加床垫,总能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睡觉。

      白昊英脑子里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陆痕钦昨天误食农药不会是因为……

      “愣着干嘛?”陆痕钦坐到卧室床尾休息区的L型沙发上,右手搭在扶手上示意白医生可以扎针了,左手还有条不紊地点了下待机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一会儿,看起来状态无比正常。

      白昊英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多说多错,手脚麻利地给他挂上水后只老生常谈地说了句:“以后睡不着可以听听白噪音,或者冥想一会儿。”

      “嗯。”陆痕钦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左手在键盘上灵活地打了一串字。

      白昊英难受于这种干等着的冷场,坐在一旁掏出手机刷视频,才划了三下就跳出一则新闻:

      【社民党原执行委员会议员钟理群于近日前往沙桐大道祭奠……】

      白昊英一个激灵,拇指用力擦过屏幕上滑,蹭的一下连忙把这个视频紧急送走。

      房间里静悄悄的,键盘敲击声已经停了。

      白昊英在心底哀嚎几声,头也不敢抬,只敢用余光猛瞟沙发上坐着的人——

      陆痕钦垮伏着肩膀坐着不动,他并没有转过头来,好像对刚才的新闻并不感兴趣,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床头柜。

      最好没听到……白昊英心下稍安,跟着望过去,那上面只放了寥寥几样物品,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陆痕钦突然反应很大地一下子站起了身,全然忘记自己还在吊水便笔直地往前走,输液管被粗鲁地拉直,拖着输液架大幅度地晃动了下。

      吊瓶叮叮当当地剧烈晃动起来。

      “诶诶你干嘛呢?”

      白昊英心惊肉跳地把手机往边上一丢,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住了他。

      陆痕钦的目光还抓在床边,他往前一指,声线听不出起伏:“毛巾怎么在床头?”

      “啊?”白昊英满脸问号。

      “把它丢了。”陆痕钦收回目光。

      真是莫名其妙,白昊英只能应付着:“行行行,我等下就丢垃圾桶。”

      “现在就丢,”陆痕钦很执拗,不知为何越说语气越重,“丢到外面去,不要留在家里,我不想看到跟她有关的任何东西!”

      没有指名道姓,但白昊英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对了,也只有在有关她的事情上,陆痕钦才会格外“阴晴不定”。

      可是……白昊英不解:“这毛巾为什么会跟她有关?她都已经——”

      “死了?”陆痕钦侧脸盯了他一眼,脸上轻蔑的笑容慢慢扩大,“她没死,你们根本不知道内情。”

      白昊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连接手背的细管回了长长的一段血,陆痕钦觉得无聊,还伸手用指甲掐了一记,无所谓地看着暗红色的血又往上蹿了一.大截。

      他思路清晰,逻辑通顺:“社民党当初最后一阵好风就是借着夏听婵的那出戏,现在任期快到了,又把旧事拉出来重提,搞些舆论大做文章,又是送花祭奠又是演讲……不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又觉得没意思,好在被敬业的白医生按回沙发上,陆痕钦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因为这种小插曲受到影响,平心静气地重新投入了工作。

      直到最后挂完水他都情绪稳定,一切正常。

      白昊英要离开前,陆痕钦也跟着换了件西服,说要回公司一趟。

      司机来接,陆痕钦其实并不怎么需要费心在工作上,举家搬离来到国外后,原先海外控股的公司打包重组了,他这几年状态不对,只挂了个职位占了股份,能保证几辈子衣食无忧而已。

      他坐在后座泛泛望向窗外,沿途经过花店,忽地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只一眼就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强制转移到手机群消息上。

      原本是想点进公事的,可列表里那个叫“知了”的联系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到了上面,就跟那块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床头的毛巾一样。

      陆痕钦想划过去却误点了进去,印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一.大段小作文,绿油油的铺满了整个屏幕。

      ?

      他发的?

      他什么时候发的?

      上下滑动几下,这篇小作文还像是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陆痕钦表情不太好看,好不容易上滑到头,上面还有一.大段。

      ……什么?

      时间是今天凌晨,他睡不着的时候。

      太匪夷所思了,他居然向一个对面早就将他拉黑的账号洋洋洒洒发了那么多字,长篇大论的绿色和居中的一个鲜红色感叹号好像在放肆大笑着嘲讽他,陆痕钦用手指快速点了点,接连将昨晚发疯的产物删得干干净净。

      删完后,这个账号就又掉回列表下面。

      他没有把聊天记录清空,往上一翻,记录里只剩下数不清的、无数个晚上断断续续发送的“我恨你”,每一句前方都有一个感叹号拒收。

      *

      从车库下车,转高管专用电梯可以直达27层,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坐这个电梯,陆痕钦按下楼层键,静等电梯门关上。

      车库里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小跑声,就连赶急了时发出的轻微喘息声也在眨眼间拉近。

      钢制门关闭的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插进缝隙里反扣住电梯门。

      她拦门时用了点力,手指连接到手背的骨骼线条明晰,素甲,修剪平整,无名指指根处还有一颗浅咖小痣。

      陆痕钦呼吸稍顿,从后脑勺沿着脖颈往下开始如板结的干涸地一样僵硬起来,他将肩膀慢慢收紧后压,眉骨却一点点扬起来,目光紧紧定在那只细瘦素净的手上。

      电梯门打开,夏听婵努力平复下急促的呼吸,她依旧是昨晚那身衣服,鞋子也是,大概是没有落脚地,所以湿透后蒸干的衣服还有些皱,看起来并不体面。

      她迎着他的视线,一把扯掉了脸上的口罩。

      多此一举,他心想,她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她。

      夏听婵把电梯卡住却不往里走,那双乌泠泠的眼睛看了他六七秒后,才朝着电梯顶的角落方向刻意地飞去一眼。

      监控。

      陆痕钦看得懂她的暗示,他从来都最能揣摩她的心思。

      但他只冷冰冰地再次伸手按了一下关门键。

      夏听婵反应极快,左脚横向一踩,直接霸道地将电梯门卡住,她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微拢眉心看着他,轻轻地叫了声:“陆痕钦……”

      陆痕钦无动于衷。

      车库外有喇叭声短促响起,回绕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声明显,夏听婵快速撇过脸往远处眺了一眼查看情况,脸上愁绪更浓。

      她转过来,再次用这样为难的表情看向他,细细的眉毛往下落,在喇叭声第二次响起时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扎头就往电梯里钻。

      几乎是同时,陆痕钦往右前方跨了一步,他身量高挑,肩膀平直开阔,挡在前面时能将她的身形完全包进去。

      他隔在她和镜头中间把人护进来,右手反拧着往上一握,将监控镜头整个包住。

      夏听婵谨慎小心地拿他当盾牌一样躲在他身前,她进电梯前特意一把捋掉了发绳,让长发散下来遮住脸,重新戴上了口罩。

      她靠得很近,又知趣地保持着那点咫尺天涯的距离,就连低头时垂在空中的发尾都没有碰到他的衣襟。

      陆痕钦垂着颈,左手避嫌般插在兜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之间那条细窄的界限。

      电梯慢慢上升。

      “所以呢?”他语气冷淡,“现在是什么意思?”

      夏听婵埋着头快速小声解释:“钟伯伯现在在争取支持的关键期,他前两天去沙桐大道送了花,但晚上就收到了匿名威胁信……”

      “威胁什么?”

      夏听婵抬起脸瞄了他一眼,老老实实道:“信里威胁说,他知道我没死。”

      呵。

      陆痕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毫无波澜地接下去:“所以你连国内都没法呆了。”

      “是,这几年我一直在境外。”

      难怪看起来清瘦了一点,陆痕钦再次将目光落到她脸上,轻佻地想着,很好,她过的不好他才满意。

      “然后呢?”

      夏听婵犹豫片刻,将话挑明:“我现在的身份证件可能不太安全,也没法在风头上再次出境,最近……我还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没有别的去处,陆——”

      剩下的名字渐渐消弭在她口中,大概是他眼中嘲弄的意味太过。

      陆痕钦调整了下站姿,遮挡住监控的手微微活动着往上推,将角度完全拧到死角处。他把脑袋更低地往下垂,连带着肩膀都向内扣紧,远远望去,就像是他一手撑在天花板上,倾身与怀里的人私语。

      他的鼻尖跟她头顶黑发间小小的旋只有丁点距离,近到她洗发水淡淡的香气都萦绕在鼻尖。

      他把声线都放轻:“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我以前是想过你落魄的样子,你还真的来敲我的门了,未免有些太给面子了。”

      夏听婵没有浮现出半点难堪的神色,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一根筋似的从来只在乎是否能达到结果,对于别人不怀好意的弯酸复述的“事实”大方承认,她点头道:“我确实没处去……”

      27层到了,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陆痕钦直起身,重新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他细细地看了她一圈,嘴角扯出一个冷淡又嘲讽的弧度。

      他的左侧眉梢微微挑起,目光下压,夏听婵再熟悉不过他这种表情,轻蔑的玩弄和粘稠的恶意。

      他会拒绝她,显而易见。

      夏听婵重新按下了地下二层的按钮,话不多说,马上打算放弃。

      红灯亮起来,电梯门要关上前,陆痕钦用手背轻挡了下,居然话锋一转松了口:

      “你要来我家也可以,不过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把密码换了。”

      她怔然抬头。

      陆痕钦把手掌按在她额前,将她的脑袋一点点下压,重新低头成避开监控的角度,而后抽出一条手帕,当着她的面擦了擦手指。

      他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密码是我父亲的忌日,夏小姐贵人多忘事,如果你还记得的话,请便。”

      夏听婵一下子没了声音。

      直到电梯门重新关上,陆痕钦也没听到别的动静。

      夏听婵没有跟出来。

      可能是打退堂鼓了,又或者是她真的记不起陆文成的忌日。

      但这些都跟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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