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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沈府西厢今日烧了香。

      屋内女眷来得整整齐齐,姨娘、堂姐、婢女、教养嬷嬷,连二夫人都亲自出面奉茶,摆着姿态站在廊下。仿佛今日不是退婚,而是送嫁。

      沈归舟坐在堂中。他的腿撑着,伤处隐痛不止,衣袍笔直,发束整齐,看上去还是那个曾经一身金甲立于辇前的少年将军。

      只是如今,他身前不再是战阵,而是一张红木案,案上放着那纸黄澄澄的庚帖,本是婚约凭证,如今只剩一纸旧约。

      他今日着的是月白长袍,颜色淡极,面上却毫无血色。门外传来轻响,一道女声随之而至:“归舟。”

      那声音他曾听过千百次。每次军前来信,她都在结尾写:“待你归时,海棠应开。”语气柔中带笑,像她的人,温顺而识礼。

      是沈家为他定下的未婚妻,太常寺卿之女,江知棠。她今日穿一袭豆青衣裳,头戴玉钗,手中托着托盘,目光温和却不沾情绪。

      “我父亲让我来。”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沈归舟没有点头,也没有看她。他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做这个决定的?”

      江知棠轻轻道:“你伤势未愈,不能再征……你的父亲、陛下都不会再用你。”

      “所以你不要我了。”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起伏,只像是在陈述一桩仓库的遗失。江知棠低头,“你也知道,江家……靠的是清誉。”

      “你是怕你嫁的是个跛子?”

      “不是。”她轻轻说,“我是怕你不再是将军了。”

      他看了她一眼,再一次看她。江知棠的脸依然漂亮,像那些他在战场想象中的画屏,干净、静默、无人打扰。

      “那你退吧。”

      他说完,提笔在庚帖上一笔划过。墨迹未干,他轻轻吹了吹。

      “你走慢点。”他忽然道。

      她一怔,他目光平静:“外头地砖滑。你穿的这双,是你娘给你改的底,走快了会打颤。”

      江知棠一瞬抬头,眼里像是有水波闪过。

      可她终究只是行了一礼,轻声说:“保重。”

      她走后,堂内香火依旧,光线静如水。沈归舟坐了半晌,像一块石头。直到身后的婢女走来,小心翼翼地问:“大公子,庚帖……要收起来吗?”

      他摇头。

      “拿去烧吧。”

      “烧……烧了?”

      “嗯。”他顿了顿,又笑了一下,“不然留着,是等来世再定?”

      ……
      夜里,他坐在自己那间潮湿的屋子里,把酒喝得干干净净。他不常饮酒,军中滴酒不沾。可今日,他灌了自己整整一壶。

      拐杖放在床下,他倚在窗边坐着,窗子漏风,冷得像水。他披了件旧披风,是旧部送他的,已磨边。

      他盯着院中落花看了许久。那是府中老树,一年只开一次花,刚好开在这个春天。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江知棠。” 没有后话。只是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那一朵掉下来的花瓣,还没落地,就散了。

      ……
      他醉了一夜,醒来时天微亮。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走到院中。腿一阵剧痛,但他没叫。他拿了扫帚,一点点把昨夜落的花扫成一堆。仿佛那不是落花,而是从他身上剥落的一段段将来。

      他烧掉它们。火光不高,但够暖。只是烧完,他坐在门槛上,手在抖。他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再没有婚事、没有战功、没有人等他归。

      但他还活着。而这活着,就如同一场未完的退兵令。他不知归期,只知此身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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