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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鸣花尤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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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节目组通知尤祈安,老板在外面等着见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公司破产了让他退赛,毕竟他对老板的印象就是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让练习生自生自灭,公司哪天都是一副濒临倒闭的状态。
蠢蠢的想法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老板看起来一脸兴奋。
“好啊尤祈安,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火了你知道吗!”
“……谁火了?”
“你啊!”
“我……我怎么啦?”
“你小子故意耍我呢?”老板敲了他一记爆栗,尤祈安才从听到“你火了”这三个字的震惊中脱出身来。他顾不得抓抓被老板敲塌的额发,先紧紧抓住了老板的胳膊。
“是我的初舞台火了吗!老板我跟你讲那首歌我真的练了特别久……”
“不,是因为你的四角恋!”
“?”
“???”
老板你看我头上的卷毛像不像问号?
老板拿出手机给尤祈安看第一期节目——节目把他和何煦解释自己和陈慨鸣关系的那一段剪进去了!
还有这档选秀的衍生节目——拍摄练习生们的宿舍生活时,走廊里何煦安慰尤祈安、陈慨鸣送尤祈安鼻炎药膏这些事,统统被剪进了节目里,甚至还给配上了暧昧的音乐。
划拉几下,老板打开某站,搜索词条,“何煦x尤祈安”——28条结果,全是粉丝自发剪辑的视频。除了零星几条参加节目前的物料,有人磕他俩CP,更多的是cb向——“何煦真爷们”“好直的直男,但是莫名好笑”
“陈慨鸣x尤祈安”——117条结果。
老板随意打开几个,弹幕满屏飘黄。
尤祈安还没看清楚,老板便煞有介事地背起弹幕,显然已经把这些视频看了几百遍。
“这两个人有一种每天做恨的美感”
“磕过真的磕过假的,没磕过这种纯恨的”
“谁懂啊,这两个人像是谈过分手一样”
“好新的CP赛道!我先吃一口!”
也有少量尤祈安唯粉在底下努力辩解:“拒绝捆绑CP!我家独美!”
然而无人在意,弹幕里都在刷两个人的“纯恨瞬间”。
陈慨鸣给尤祈安递纸被尤祈安拒绝的,尤祈安从上到下扫视陈慨鸣肌肉然后偷偷撇嘴的……两个小时的正片+一个半小时的衍生节目,被网友们硬生生剪辑出一百多条视频。
“第一期节目播出才24h,你俩连微博超话都有了,你看看,好像叫什么鸣花尤主……你看你看,现在我一点刷新就有新帖子,一点刷新就有新……”
尤祈安面无表情地抓住老板下拉刷新的手:“老板,我还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才华圈粉,而不是靠这种歪门邪道……”
再说了这种CP类型真的不邪门吗,那么明显的避嫌也能变成糖点?
左边脑子里的小人:不管咋样也是出圈了,小小得意一下。
右边脑子里的小人:拒绝邪门CP,要用才华和歌声征服网友!
老板疼爱地拍了尤祈安右边的脑袋一记,把小右子拍晕了。
“我是老板听我的,你赶紧把这种CP关系和陈慨鸣维持下去,人家可是断层第一呢。托人家的福,你和何煦都从一开始的中游上升到二十多名了,你俩多在他旁边露露脸听见没?下期节目我必须看到新的糖点!”
“等等,老板我不行……”尤祈安哭丧个脸试图和老板民主商量,发现是打工人的自不量力。
“公司我说了算,你最好懂事点哦。”
老板笑里藏刀,语气甜腻腻,眼神却要杀人。
根本斗不过资本,不行也得行啊。
尤祈安丧气地点点头,老板愉快地笑了,揉揉他的发顶。
老板年纪三十出头,是个家底丰厚的富二代,海外归来拿了家里一笔钱创业,看似和他们一样是梦想青年,实则继承了家族的老奸巨猾。平时爱装年轻来怀念已逝的青春,跟练习生们玩玩闹闹像是同龄人;但真到要做决定的时候,与老板签下的“不平等条约”却紧紧箍着他们的四肢,让他们只能做舞台上的提线木偶。
尤祈安又想到那个练习生退赛那天。真的就像一片雪花被人从衣袖上拂去那样,了无声息地,就有一个人永远消失在了这个圈子里。
成为木偶,至少不会融化在泥泞里。
回宿舍的时候,老板还和他使劲儿招手:“哎,祈安啊,一定要好好把握你和陈慨鸣关系的尺度啊!老板我来看你可是给节目组塞了不少钱呢,你别辜负我的一片真心啊!”
语气那么诚挚,就像暗处的一场言语交锋从未发生过。
尤祈安也扬起笑脸,右脸颊上梨涡忽明忽灭。转过身,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哪里来的交锋,只是他这种草芥一样的小透明,毫无选择地屈膝罢了。
尤祈安觉得,自己今天的思想格外消沉,大概是努力多年以为终于被看见,结果还是得靠卖CP。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初心是在乐坛留名,可除了艺考的高分,大学时期他四处参加比赛,但无论拿了多少奖,却始终踏不进这个圈子。总在门外徘徊,他冥思苦想许久才懂:努力和天赋是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东西,才华战胜不了资本,想要被所有人看见,他必须先被资本看见。
要让资本站在他身后选择他、支持他,他就必须放弃一部分的自己。
放弃十八岁爱的人,放弃美食拼命减肥,放弃四季的好光景把自己关在练习室练舞……他一直坚信这些是值得的,一定有个光明前程等着他去奔赴。
可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流量。
这样违心的事,到底还有多少件,才有他的出头之日?到那时,他还有几分是他自己?
但在为自己命运悲戚之下,他又有了一丝宽慰:至少是和陈慨鸣,至少他们相爱过,哪怕逢场作戏也有东西模仿。
但接着,心情便急转直下:今天是陈慨鸣,今天是组CP,明天又是谁,是什么呢?
北方的建筑不似江南曲折,练习生们生活的红楼,一层的屋顶挑高,做成四方的宽阔回廊,雪花纷扬而下,落在尤祈安那日见过的红梅上。
一晃神,尤祈安已经走到了天井里那株红梅旁,伸手拂去遒劲枝干上的积雪。
身后传来吱呀吱呀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热气就围了上来,尤祈安冻红的手被一只大手捉住。
他还没回头,就嗅到一阵淡淡的薄荷味儿,后调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尤祈安从伤春悲秋中醒来,猛地挣脱那只温暖的手,退后两步转身,陈慨鸣穿了件大衣,扣子大约是在靠近他时才解开,才让他享受了一捧热气。简直是莫名其妙的亲密与关怀。
天井里没有摄像头,只有监控,练习生们一般不往这儿来。
没有别人,尤祈安自然不会觉得尴尬。悲伤归悲伤,无奈归无奈,老板交代的事情还是得说,而且这里就是绝佳的位置。
没人会知道他们的CP是商量来的,类似合约。嗯,就是合约,尤祈安这样安慰自己。就当是一件工作,能为他的出道铺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歌唱才华被大家看见。
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却是陈慨鸣先开口:“你们老板找我谈了,希望我能加入你们公司。”
尤祈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我拒绝了。”
“我们公司小,不能给你资源,你拒绝了挺好的。”尤祈安顿觉轻松。
“然后你们老板给我看了刚出的节目,说希望我和你把这对CP延续下去。”
又不是演电视剧谁教你说话这么一波三折的?!
“……那你怎么想?”尤祈安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用脚拨弄着地上的积雪。雪融化在鞋尖,一丝冰凉透过鞋面。
明明自己不愿意炒CP,为什么陈慨鸣主动提起这件事,他居然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这话是我的台词吧。”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尤祈安咂摸不出里边是什么情绪。
“现……现在大家都爱看组CP,有流量,我们这样……算是双赢。”
他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荒谬,头更低了几分。
“嗯,所以分手是为了出道,现在和我组CP也是为了出道,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事业脑啊。”
后面理应跟着一句,“是不是为了出道你什么都能做?”尤祈安已经做好了接受这句嘲讽的准备,但是没有,话就断在陈慨鸣对他的定义之后。
“对不起,但很多事我都不能决定……”
陈慨鸣的声音仍然轻松,而尤祈安低着头,不自觉带上哭腔。愧疚啊,又能怎么办,资本只用运筹帷幄,而所有的痛楚,只能他自己承担。
“那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交易,好陌生的词汇。
可是除了交易,他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在过去的亲密关系里,尤祈安总觉得陈慨鸣有些疏离,但不管怎样,先说分手的是他,他欠陈慨鸣的。
“像你说的一样,组CP共赢,就当是工作。”陈慨鸣吸了口气,也许是寒冷的缘故,尤祈安从故人熟悉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能干得很好。”
尤祈安深呼吸几次,也坚定道:“好,我也一向很敬业。”
他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曾经的恋人之间走到要靠交易维持虚假的CP关系,演亲密给他人看,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诞。
可好像,这是他现在能抓住的最好机会了。
聊天戛然而止。
达成共识以后,陈慨鸣似乎觉得再没有说话的必要。他不像在有摄像头的地方总故意撩拨尤祈安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而是一错身向着那株梅花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尤祈安向着红楼拔足狂奔,好像多吸入几口寒冷的空气,就能化解他心里的沉重。
陈慨鸣撷下一朵红梅,放在手心端详一番,然后突然握拳,将那朵梅花捏碎,再用力一样。
星星点点的红很快被落下的雪覆盖,陈慨鸣盯着与梅花树呈一条直线的方向,从那里可以看见他们宿舍的窗户。
他目光潋滟,像是湿沉沉落入池里顺水流离的桃花。像是那天,他站在宿舍门外,看尤祈安伸手去接窗外的雪,而那株梅花的枝条占据窗格一隅。
“不要做冬天的梅花啊,春天会来的。”
四周空无一人,陈慨鸣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还有好长的戏要演,希望他们都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