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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镜中之人,梦中之心 ...
【一】初醒:不属于我的身体
我很久没有认真照过镜子。
第一次醒来时,雨声在窗棂上刮擦,像一把钝刀慢慢推过旧木。有人把一件宽松的里衣丢在我身上,粗布擦过肩窝时,我才发现肩更阔了,领口垂下来的弧度不是我熟悉的样子。衣料被汗水贴住皮肤,凉得发紧;我下意识想把发挽起,指尖却在发根处摸到干净的后颈——呼吸一深,喉间震了震,声音在胸腔里回响,比记忆里低了一寸。
我坐起来,试着把脚落在地面。足弓触到地板的木纹,硬而实,像是这具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对我提出要求:直,沉,稳。以前,我习惯把中心落在脚尖,用轻微的摆动维持平衡。现在重心更靠后,脚跟着地,膝盖自然张开,像一扇门被撑住,不再允许轻飘。
我不喜欢“被看见”的感觉。可这具身体生来就容易被看见:眉骨高,鼻梁直,眼尾折得干净。哪怕什么也不做,走进屋,也有人会抬起头来。那目光里有好奇,有端详,也有我不愿意承受的打量。我学着把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让别人误会我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其实没有。那时我只是疲惫,疲惫到连害怕都没空。
握住茶盏的时候,手指关节比从前更突;热气熏上来,我看见指节的薄茧,像旧习硬生生移栽到陌生的躯壳里。我试着开口说“谢谢”,嗓音从喉底压下来,像一条细线在石头上拉过。别人说,听起来稳重。我知道那只是陌生。稳重是他们需要的词,不是我的。
夜里常做梦。梦里我还用以前让我引以为傲的姿态走路,裙角拂过小腿,影子在墙上淡了一层。我在梦中惊醒,翻身时碰到的是更宽的肩,更硬的臂,胸腔像一只空鼓,呼吸的声响清晰到让人不安。我把手按在心口,摸到均匀的起伏,才想起这不是病,是成长——这具身体正往一个青年人的形状生长,日复一日,不等我同意。
有几日,我不愿意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听见那道陌生的声线从我口中落地。后来我学会了:把句子缩短,把语速放慢,让每一个音节都有落点。别人以为我是冷,我只是还在熟悉。
最早的不习惯,是衣。束胸、内袍、外衫、腰带,每一层都把我推往另一种姿态。腰带勒住时,我才发现原来“站直”不是一个抽象的词——它需要腹部和背脊同时出力,肩要放松,颈不许倔。久了,腰背会酸,酸得像有人在后心处按了一指。我记下这些小小的疼,因为它们像锚,把我钉在这幅躯体上。
在这里,我没有香水可以用。但是汗的味道,居然带一点铁和木的气息。行走一段路,脚踝的肌肉会像麻绳一样收紧。每当这时,我会提醒自己:这具身体属于现在的我。无论他从前是谁的,我得先把他用顺手。顺手之后,才谈得上“自己”。
【二】生存:以演为皮,以身为刃
我很擅长模仿。过去的职业教会我一种本事:从一个人的走路、换气、看人的角度,反推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现在我把这本事用在自己身上——先模仿,再改造。
第一件事是学会沉声。不是刻意压,而是把气往下送,让声音在胸腔里滚一滚,再沿着舌根推出去。我在夜里练习,对着窗外的影说一句“是”,再说一句“好”。“是”比“好”更稳,因为舌尖碰到上颚的那一瞬给了声音一个落脚点;“好”容易飘,要从喉底起,才能不显轻浮。我重复这些琐碎练习,像给一把新刀试锋。
第二件事是学会用力。我从未真正懂得“力气”是如何在体内运转的。现在我知道了:它并不是猛地把肌肉拧紧,而是让脚掌贴稳地面,从踝、膝、髋一路传到肩,再落到手臂,最后送到指尖——像水沿着竹节一格一格流过去。第一次挥木刀,我的手臂发抖,掌心磨出水泡。第二次、第三次,肩开始懂得如何在发力的一瞬松开,刀身就不再乱颤。谢惊蛰说“不错”,我内心并未觉得高兴。夸奖会让人放松,但是我此刻不需要。
我更换了走路的方法。过去我喜欢脚尖先落地,步幅小,步频快,轻,像随时可以转身。现在我学着把脚跟先落下,把步子迈得更开一点,膝不过脚尖,髋关节向前送。这样看起来更稳,稳得像在地上刻了一道线,脚步沿着线走。我看见街角那位卖饼的老兵也这样走,脚背有伤,一步一步,实在。我学着他的样子,明白“稳”不是装出来的,是肌肉记住了所以下意识地做。
我也学着沉默。沉默不是闭口不言,而是把要说的话减半;再把激动的部分拿掉,留下理由。理由不必多,一个够用即可。有人因此误以为我难以接近。我知道这是好事——接近意味着暴露,暴露意味着成本。生存从来是算出来的:说话的成本,沉默的成本,靠近的成本,疏离的成本。我开始记账,笔记本在心里,不在手上。
夜深时,我把手掌展开,对着微弱的火光看纹路。掌心的厚茧日渐明显,食指和中指的侧面也磨粗了些。那是刀留下的痕迹。我对自己说:这不是别人的手了。这是我的手。他会拉我上岸,也会把我推回水下。选择权在我。
我试着笑。不是装出来的笑,而是让笑先到眼,再到唇角。有人因此放下戒心,有人因此疑心更重。我把这两类人分别记在心里。我知道有些人要用温和对付,有些人要用冷硬对付。还有一些,要在两者之间游走,让他误以为自己掌控,实际上得跟着我走。
有一次,我在镜子前练一个动作:抬手、拢袖、微微低头。这个动作干净、节制,适合夜里与人交谈。做了十遍、二十遍,直到肩背的线条不再僵硬。我知道这看起来近乎可笑——谁会对着镜子练这种东西?可我明白,一个人若想活得像“自己”,先要把“自己”做出来。哪怕那“自己”是从外到内慢慢刻的,也总有一天会刻进骨头里。
如果有人问我怕不怕。我想说:我怕。怕的是某个瞬间,我忽然忘了以前那个“我”长什么样;也怕在另一个瞬间,我开始喜欢上这幅皮囊带来的便利。喜欢意味着依赖,依赖意味着将来要付出代价。这种怕不至于让我退,却让我每次在决定之前,都会多想一想:我是在为生,还是在为我想要的活法?
我想要的活法,可能很简单。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清:我想做出自己的选择。哪怕这选择会把我带向更险的地方,我也愿意。
我开始把“演”当成甲胄。很多人以为演是虚假,可对我而言,演是秩序。它让我在混乱里找到节拍,知道什么时候该呼吸,什么时候该沉下去。甲胄有重量,穿久了会压肩,但它能挡刀。等哪一天不需要了,我会把它卸下来,看看自己还能不能直起身。
我开始用这具身体作为刀。刀不能总出鞘,出鞘就要见血,不是别人的,是自己的——每挥一次,我都得在心里割下一点恐惧,一点犹疑,一点不甘。等这些都割干净了,刀就稳了,心也不会抖。
我承认,我变了。我仔细思考琢磨后觉得:变不是坏事。坏的是不变——不变会死。活下来的第一条,就是学会变;第二条,是记住自己在变什么,为了什么变。至于第三条,我还没想好。也许以后会想到,也许不会。我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三】他人与我·顾长恭
顾长恭是第一个让我清楚自己“变了”的人。
他总能以一种过分温和的姿态靠近。
那种温和带着锋,像刀背贴在皮肤上,既不出血,也不让你忘记它的存在。
我第一次见他时,还没完全习惯这具身体。他的目光落在我肩颈之间,仿佛在丈量什么。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不是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件他想据为己有的东西。
那时候,我不懂这种目光。后来懂了。那是一种掠夺者的本能。
顾长恭懂得利用“情”去审视别人。他对所有人都温柔,像一场雾,而雾里藏着陷阱。
他笑的时候,连眼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让人看不出真假。
而我恰好是那种被迫在别人眼神里求生的人。
我看着他走近,看着他俯身递茶,看着他试探性地掠过我袖口。那一瞬间,我的脊背微微一紧。那不是羞耻,而是本能的防御。
我忽然明白——这副身体的“形”能被人误会,也能被我用来迷惑。
后来,我在他身边学会了一件事:人对欲望的渴求,永远比对真相的兴趣强。
顾长恭想什么,我就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得到了。
他想看我顺从,我就让他看一点。
我让他觉得自己在操控局势,而我只是在等他露出破绽。
有一次,他在灯下低声对我说:“你不必像他。”
我问:“谁?”
他没答,只伸手帮我理衣领。指尖温凉,带着一点酒意。
那一瞬,我的心跳没有快,只是想起那句戏班里的老话:“若不能退,就演到最后一场。”
我笑着接过那杯酒,心里已经在想着该怎么借他手反将一军。
顾长恭让我学会——“被凝视”不是羞辱,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照出别人想要什么,也照出我能利用什么。
当我能稳稳地与他四目相对时,我知道,我已经赢了一些。
【四】他人与我·谢惊蛰
谢惊蛰与顾长恭不同。
他看人时目光不藏,从他的目光就知道他是如何看待你的。
我第一次与他照面,那时他很狼狈。
但是他一直很会直面自己,直视他人。
我觉得他一直认的是景昭的命令,不是我。
可那天,他看着我,却微微一怔。
那种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既是怀疑,又像是失而复得的迷惘。
他看我的眼神,不是掠夺,而是确认。
他似乎在找什么,找一个他曾经效忠的人。
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但我想:如果我需要他的助力,那我必须成为那个人。
所以我学着梦里景昭的语气,冷静、克制,带一点他惯常的轻声。
那样的语气能让谢惊蛰安静。
他后来对我说:“你有几分像他。”
我答:“我只是继他的志。”
他说:“那就够了。”
谢惊蛰对我忠诚——那份忠诚是理性的。
他不会为我而死,但会因为归铃而活。
我尊敬他,也小心他。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他”。
我有时会想,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的志向和景昭不同,他会怎么做?
会拔刀,还是转身?
我不知道。
可我确信一点:在归铃的大局中,他宁愿杀一个假的,也不容许伪者掌铃。
我从未向他撒谎,因为谎言会加速我自己的灭亡。
我只是说一部分他需要的实话。
我们有过一次并肩的夜行。
风吹在他发梢上,他忽然问我:“你信命吗?”
我说:“现在的我无法不信命。”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笑了一下,“这句话,我信。”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是同一种人——被困住的人。
他困在忠诚中,我困在身份里。
我们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只是在自己划的界里活着。
谢惊蛰让我学会——信任不是赠与,而是博弈的成果。
而博弈到最后,最难赢的是自己。
【五】他人与我·沈珩与晏子珩
沈珩,是我最意想不到的镜像。
晏子珩,是那面镜中另一道光。
我初见他时,便知道他是危险的。
那种危险不在锋芒,而在目光。
他看人,从不直接,却能让你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他的温柔是伪装,而我恰好擅长辨认伪装。
晏子珩失忆后,那层伪装变成了真。他变得温润、有礼,话语里带着温度。
可我始终不敢完全相信。
因为那双眼睛太像沈珩——只是去掉了冷意,留下柔。
柔能困住人,比锋更深。
他看着我时,常常像在看一个谜。
而我,也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另一面。
我们都在演。
不同的是,他的演,是为了不被人看透;我的演,是为了活。
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习惯他的目光。
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也能听见他心里的疑问。
那是一种奇异的默契——他怀疑我,我也怀疑他;可我们都在默许这场怀疑继续。
有一夜,我们同在船上。风从水面卷上来,他侧头看我,眼中有火光的映影。
“阿楠,”他说,“你和他其实很像。”
我问:“谁?”
“景昭。”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轻轻一颤。
我不知道那是恐惧,还是释然。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只是看着他,轻声说:“若我真像他,殿下可敢信我一次?”
他没答,只低声道:“我想看你活着。”
那一刻,我明白,他不是在说“信任”,也不是怜悯。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从敌意里生出的理解,从理解里衍生出的情感。
沈珩让我明白,世上还有一种力量,比信任更危险——被理解。
被理解意味着你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我至今仍不知自己究竟信他多少。
但有一点我确信:当他看着我时,我第一次忘了这具身体是借来的。
那一瞬间,我不再分“原来是谁”,只觉得自己活着。
他人皆是镜。
顾长恭让我学会防;谢惊蛰让我学会守;沈珩——让我学会心动。
他们看着我的样子,拼成了我如今的形。
【六】镜前自语
夜深得几乎听不见风。
我点了一盏灯,把铜镜放在案上。镜面不大,映出来的人影却清晰得叫人发怔。
那是我。也是另一个我。
火光在镜里抖动,落在眉眼间,像是给那张脸添了几分锋。
我看着自己,忽然想起刚醒时——那具身体在灯下陌生、荒唐、近乎滑稽。
现在,这副面孔已开始习惯我的呼吸。
它的每一处,都在跟随我说话。
我伸手去触镜面,冰凉。指腹划过轮廓,像在摸一张旧皮。
镜中的人跟着我微微笑,那笑里有太多我不曾拥有的平静。
我问他:“你究竟是谁?”
他没答,只是以同样的表情回看我。
我记得当初——我只是想活。
活成一个不会被推着走的人。
现在我走得太远,远到不太记得起点。
我学会了用这具身体去思考,用这副嗓音去说服别人,用这双手去落子。
我也学会了心跳、停顿、沉默,学会了在刀刃上呼吸,在温柔里戒备。
有时候我会在梦里听见旧声——那声音太轻,轻到一伸手就散。
我知道那是另一个“我”,那个被留在原地、不曾回来的我。
我不想再为她悲伤。
我只是偶尔,会在夜里对镜发呆,想他是不是也在某处,用我的模样活着。
我对镜里的那人说:“你看,我们都还在。”
灯焰抖了抖,像是应了一声。
它仿佛在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做什么。
我抬眼看那副青年的面容。下颌线比前些时日更硬朗,唇色淡,却有稳稳的唇线。
这就是我了。
不是替谁活的,也不是借来的。
我轻声道:“若有一日,这副皮囊归还天地,我仍要以自己的名字活一场。”
窗外风起。
灯焰一倾,火光倒映在镜里,像第二颗心。
夜色合上,镜中那人仍在微笑。
——他在笑我,也在替我活。
或许有一天,当风停下,我会再看一眼自己的影,看看那里面,还有没有我从前的模样。
从她在一具新身体中醒来时,她就在学着活进一副并非属于自己的壳里:
学走路,学用力,学呼吸,也学在别人的目光中保持自己。
渐渐地,她觉得,她在谁的身体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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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镜中之人,梦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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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由原《半衾风起》改名为《假宠臣,真心机》 通常在每周二、周四、周日更新。有时候抓虫子修文会有延迟,感谢点击进来的小伙伴们,相逢都是缘! 第1,、3、7、13、14章节剧情补充完善。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