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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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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时予看见对方蹲下来,端详了一会自己脏兮兮的脸,像是在评估自己的类人程度。过了几秒他站起来,顾时予还以为他要走,眼看着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瞬间熄灭,有点着急。
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忍着痛往前匍匐几下,双手一捞,像考拉抱树那样死死地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腿。剧烈动作让他身上凝固的伤口又撕裂,重新弥漫的血汽里充斥着他极力忍痛的“嘶嘶”声。
“卧槽!”男人被他吓了一跳,举起的枪在冲出医院主楼的那些怪物身上打偏了好几下,他很快稳住,把那几只首当其冲的一枪爆头,接着拎起顾时予后脖颈的病号服,迈开一双修长的腿,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的集装箱车上跑。顾时予被他粗暴地一把甩进副驾,撞到后背的伤口,疼得狂咳几声。
他气还没喘匀,男人一脚油门,车身就震天响地轰鸣着开出去,后坐力差点又把伤得破破烂烂的少年撞个半死。后面的几只怪物仍旧穷追不舍,甚至有一只扒在车上,爬到了靠近他那一侧的车窗边。
顾时予吸着气,转头就对上了一张腐烂得看不出原貌的脸,差点没一口气堵在胸口晕死过去。
“啊啊啊——”
顾时予尖叫着,随便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那怪物的头上砸,怪物的头被硬物砸得陷下去一个大坑,可是它好像根本没有知觉,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在车窗外面,双眼无神,流着口涎,却会“啊啊”地嚎叫,甚至伸出手要来抓顾时予的身体。
砰!
又是一声枪响,滚烫的子弹贴着顾时予的脸颊飞过,精准地击中了怪物的头颅,把它的一半头骨和脑液都轰飞。它终于松开了车窗,滚落到快速行驶的车轮后面,渐渐消失在后视镜的视野里。
顾时予耳边回响着枪响,脸颊还溅上了那个怪物身上的不明液体,也没想着要去擦,因恐惧和刺激而过速的心跳让他有点难受。
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刚想问问顾时予的情况,转头瞥见他手里攥的东西——那是他刚刚攻击怪物的“武器”,惊叫一声:“喂!这瓶子你从哪拿的?”
顾时予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瓶子,一个平平无奇的白瓷瓶,上面用颜料乱七八糟地勾画着图案,被那怪物的“□□”一糊,彻底看不出画的内容物了。
“我……我随便抓的,就,大概在这里……”他指指两人座位中间一个大张着盖的箱子,里面放的东西不少,全是一些杯碗之类的瓷器,下面垫着红丝绒软垫。仅看杯碗上面那些涂鸦似的图案,跟手中的瓷瓶应该是一个系列的产品。
“唉……算了。”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刚刚还仿佛宝贝一样的瓶子拿过来,随便地丢进箱子里,带着黏糊糊的诡异液体,跟它的同伴们团聚。
注意到顾时予有点儿疑惑的神色,男人简短地解释道:“路上碰上一户好像灭门了的有钱人,就进去看了一下……你懂的。”
抬头又对上少年黑曜石一样的双眼,里面盛着的疑惑更满了。他于是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好啦,我下贱,我烂心烂肺好了吧,那别墅四面的玻璃都碎光了,里边一个人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死光了。我为了点小钱顺手牵羊也是人之常情吧,别像看入室抢劫犯一样看着我——”
他像是忍受不了顾时予直白的眼神,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向前面。
顾时予沉默地望着前面平坦无际的沿海公路,他们驶出了医院区域,现在正沿着这条公路向市中心开去,那是离开海区的唯一方向。
过了一会他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一片寂静,对方切断了与您的通话。
他于是只好无聊地晃了晃腿,偏头看看海,又转向后面去看缩成模型大小的医院。这里刚好可以看见三楼的天台,红色的蔷薇花在一片白色中很是显眼,有一个矮矮的灰色人影伫立在花丛中间,曾经他每天都待的地方,好像正在朝着远方的这边眺望。却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快到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用干净的一边手背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没有人影。
会是梅花吗?顾时予想,梅花虽然也变异成了那种食人的怪物,但在顾时予印象中,她一直是个记性不错,智商也很高的老太太,至少,顾时予跟她玩填字游戏从没赢过。所以说不准她还会记得自己呢?
原本要困在医院一辈子的小顾现在要离开那个牢笼了,她会高兴还是不舍?
还是会舍不得的吧,不然也不会躲在天台偷偷地看。顾时予很天真地想,吸了吸鼻子。
像是察觉到顾时予的难过,男人终于愿意开了他的金口:“谢锐,我的名字。你的话叫我声谢哥就行。”
顾时予就乖乖地叫:“谢哥。”他眉眼低垂,细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小扇子般的阴影,显出一副温顺的模样。
谢锐于是被他乖巧的外表欺骗,像表示亲近和保护一样地用手揉了一下顾时予软软的发顶:“你这头发是染的?渐变发尾染,还挺时髦的。”
“不是,这是天生的,从小身体不好,就变成这样了。”顾时予说着,捂着嘴巴又咳了几声,薄薄病号服下的瘦削肩骨突兀地撑起。海风在傍晚变得更烈了,呼呼地拍打着被子弹击碎的车窗。
下一秒,一件带着温热体温的外套就盖在了脏兮兮的病号服外边,隔绝了拂过身体的冷风,带来久违的温暖。谢锐像是突然良心发现,或者也许是经过评估确认对方武力值过低,无法造成威胁,他身上少得可怜的一点善意开始向这个孤苦伶仃的少年倾斜——虽然他直视着道路前方,一只手把着方向盘,脸上还是保持着最开始那副冷漠的表情。
“谢谢,谢哥你真好。”顾时予抬了抬脖子,把两段手臂也缩进衣服里,蜷缩着把自己抱住。衣服上残余的热量让身体的疼痛有所减轻。他不敢碰到伤重的后背,只能一半身子侧着,脸向着谢锐,这种姿势让他感到安全。
海风呼啸,在被浪潮拍打着的岩石孔隙间穿过,发出呜呜的怒号,很像那些怪物的嚎叫声。但在温暖衣物的包裹里,医院里惊魂的场面似乎已经变成很久远的事。
顾时予和梅花不一样,他是个忘性很大的人,很少会让伤痛的回忆在自己的脑海里停留太久。人的生命很短暂,多病又早慧的的少年更是如此,太过沉湎于伤痛,会让他觉得所剩无几的生命被浪费。
所以,那些关于阴沉病房和怪物的记忆会被悄悄地丢弃,而人们的笑脸、蔷薇和喷香的甜点,可以额外被宽容地留下,作为他记忆格子里美丽的填充物,构成一个充满幸福回忆的顾时予。
在车身的摇晃和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与痛苦中,他平稳地呼吸着,陷入昏迷般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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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车外天光大亮,他们已经开出了海区废弃的关卡,正对着太阳的方向。海洋的咸腥味渐渐淡去,他们向着东向的陆地前进。
五个小时后,顾时予刚好迷迷糊糊地醒来,谢锐的车子在一扇拔地而起的巨大铁门前停下。门上什么花纹都没有,只在最边边的地方挂了一个小牌子,顾时予仔细看了看,写的应该是某某基地,时间久远,木牌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貌,把这里的名字也抹去了。
这铁门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造而成,泛着黑金色的光泽,看起来刀枪不入,重量也是仅凭人力难以推开的量度。谢锐用别在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厚重的铁门在电流作用下开始缓慢地打开,沙沙地扫开了门口堆叠的一片厚重的尘埃。
“谢锐!”
铁门敞开到适合一人通过的空隙时,有个身影率先从里面窜出来,炮弹一样地冲进了刚打开车门的谢锐怀里,把整个车身都撞得晃了几下。那是个看起来和顾时予差不多大的女孩,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樟树叶一般的碧绿,身材纤细,穿一条裙摆蓬松的白裙,漂亮得像个芭比。
只是这芭比脾气不太好,两人下车之后,她躲在谢锐身后,一直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顾时予。
“咳咳,你想撞死我?”谢锐只用一只手就把她扒拉开,然后大手一挥,轻易地把她隔绝在距离车子一米的空间之外。开什么玩笑,这车子里可全是他摸来的宝贝,被她一通闹撞碎了该怎么办。她脆亮又娇纵的声音响起来:“谢锐!你怎么又在外面捡些猫猫狗狗回来!”
顾时予刚想反驳,却听到谢锐开了口:“怎么,你不是我捡回来的?你是猫还是狗?”一招制胜,女孩气鼓鼓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跟在二人身后,顾时予缓步踏入了门后的世界。
铁门在身后关上了,轰隆一声,将本就破碎的世界割成两半。
别看这扇脏兮兮的铁门充满了废土世界的气息,门内门外,几乎是两个世界。在走进这里之前,顾时予还从未想过,那个新闻里已经覆灭的世界之间,还会有眼前这样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