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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   许是韩嘉宇平时对他太好,程泉哭累了,就开始小声埋怨,说韩嘉宇把他头发揉的好丑。

      韩嘉宇笑得有些勉强,但还是顺着他,说:
      “对不起,但是大宝宝你怎么样都很可爱。”

      他又说:
      “怎么办呢,我觉得我好喜欢你,我讨厌你为了别人哭,可是,”

      “可是我还是想看你。”

      他看着程泉,笑着问他:
      “怎么办呢大宝宝,我们以后……我以后……我……”

      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他不知道该该说什么了,他想问许多问题,比如程泉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比如程泉是不是更喜欢他,比如明天会怎么样,比如以后会怎么样。

      可他没有问,他不想逼程泉,或者说不想逼自己面对这些问题。

      怎么样都是无解的,那个人吃准了程泉不会不管他,几次三番缠着程泉。程泉心软,就算理智上什么都明白,最后一定还是会着了那个人的道。

      他太明白,程泉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的程泉,就是这么个人。

      他没再看程泉,他已经有了答案。

      “小宇……”

      韩嘉宇没有抬头,程泉声音里的哽咽已经不明显了,但程泉因为别人伤心的样子太刺眼了,他看一下,就心痛的要命。

      “我喜欢的,只有你。”

      只有我吗?

      韩嘉宇偏了偏头。

      今夜没风,湖面很平静,像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明讲着剖白的话,却都装作镇定若素。

      程泉说起了裴宗绪,声音淡淡的,仿佛谈及不重要的某个人。他也没想到,再提到裴宗绪竟然这样心如止水。他说很多话,不像是说给韩嘉宇听,更像在自言自语。

      “我们15岁认识,到现在,已经13年了。”

      他顿了顿,想起了从前的裴宗绪,自由散漫,随心所欲。他也想起了从前的程泉,读书刷题,刷题读书,日复一日,像是永远没有明天。

      裴宗绪是什么呢?是他枯燥生活里的一个异类,是他的另一种可能。他到现在才明白,那时的他,眼界就那么点儿,觉得裴宗绪是世界上最特别最酷的存在,所以那时的他对于未来的自己的一点点畅想,也只不过是像裴宗绪那样,没有人管束,天大地大,恣意潇洒。

      他花了漫长的七年暗恋,又被践踏了两年尊严,才算彻底认识裴宗绪——裴宗绪才不是什么最特别最酷的人,裴宗绪像个飘萍,无所依托,哪怕沤在淤泥里发了臭,也只能让过路的行人皱皱鼻头。

      是他年少无知,见了那片孤零零的飘萍,觉得有趣,喜欢的不得了。那片飘萍是因为他,才得以被人看上一眼。

      他其实很明白,那片飘萍很普通,得了他的垂怜,才显得特别。

      可飘萍就是飘萍,飘萍原本的走向就不可预测,他尽力了,飘萍的归宿不是他身边。

      他说: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但他又说:
      “我们一起长大,我没办法看着他不管,小宇,我看着他活生生一个人,变得没有生气,瘦成一把骨头,我觉得好难过。”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就病倒了呢?他才28岁,他那么年轻。”

      “他家里没有人管他,他在南岛治病那年,甚至一个电话也不打。他痛得缩起来也不喊妈妈,他拿头撞墙,我抱着他,他就哭着跟我说,‘程泉,你让我去死吧’。”

      “那时候他脾气很坏,我真的好恨他。”

      “我恨不得他立马去死,别折磨我了,我又不欠他的。”

      可是。

      可是裴宗绪又能怎么办呢?那些因为治疗而产生的痛苦、挫败和无助,全世界只有他程泉会在乎,如果他不包容,那裴宗绪要怎么办呢?

      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觉得自己蠢的出奇,同一个坎,反反复复,栽好几次跟头。他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如果他真的不管裴宗绪,裴宗绪还能找谁呢?

      他问韩嘉宇:“小宇,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想再犯蠢了,去照顾他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他哽了一声,“怎么就要死了呢?”

      那是裴宗绪啊,他怎么能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裴宗绪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呢?

      韩嘉宇抬起手,擦掉他脸上的泪,他才发现他竟然又哭了。

      韩嘉宇说:“那……你愿意为了他浪费时间吗?”

      他怔了怔,缄口不语。

      愿意吗?

      他不知道。

      沉默即是答案,韩嘉宇已经晓然了。

      “我其实……我可以等你……”

      “不,小宇,”程泉打断他,“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心里不干净,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

      韩嘉宇只送他到门口,他牵着韩嘉宇,眼睛还是红的。韩嘉宇不忍心再看他了,别开脸,用力地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摇了摇韩嘉宇的手:
      “真的不进去吗?”

      韩嘉宇摇了摇头:
      “嗯,不进去了。”

      话说到这儿,就算是讲完了。但他们谁都没有放手,仿佛不松手,就永远不会分开。

      最终是韩嘉宇先告败,揽住程泉,哑着声说:
      “不分手好不好,我不要公平,我只要你。”

      程泉哭着摇头,胸腔痛的像是被撕裂,态度极度坚决:
      “不要。”

      不要,这个程泉心里不干净,配不上那么好的你。

      所以不要,你那么好,我不允许任何人委屈你,哪怕是我自己。

      不要吗?可韩嘉宇非要。他突然间变得偏执,变得无可理喻。他收紧手臂,越抱越紧,越抱越紧,像是要用手臂锁住程泉。
      程泉哽咽着挣扎,韩嘉宇丝毫不肯放松,程泉被勒得很难呼吸,拍了拍他的背:
      “放手,小宇,放手。”

      “我疼,小宇。”

      他疼了。

      韩嘉宇纠结了一秒。

      好吧。

      那是程泉的决定,他爱程泉,当然要尊重程泉的决定。

      哪怕那个决定要牺牲他。

      他放开程泉,程泉终于得了呼吸的余地,猛地咳了几下。他捧着程泉的脸,哭得乱七八糟,喃喃说: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痛的,对不起……”

      “放开他——”

      一道不怎么有力的声音,打破寂寂的黑,声控灯亮起,白森森的灯光照亮一整条走廊。

      循声看过去,灯下站了个瘦削的男人,两颊干瘪,面色苍白,犹如鬼魅。

      男人拄着拐杖,朝着他们走过来。拐杖触地的声音很有节奏,像索命的鼓点,一声一声,敲得人心慌。

      男人用眼神威逼韩嘉宇,韩嘉宇也逼回去,他不认识这人是谁,但他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

      “你强迫他?”

      韩嘉宇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男人又说:
      “他在哭,他让你放开!”

      “裴宗绪——”

      没有人看清韩嘉宇的动作,等程泉反应过来,韩嘉宇已经拎着裴宗绪的领子,把裴宗绪抵在墙上了。程泉赶忙扑过去,劝韩嘉宇冷静。

      韩嘉宇冷冷地瞪着裴宗绪,恨不得用眼神绞杀他。这畜生竟还恬不知耻地找上门?这畜生竟还有胆子找上门?

      臭傻逼,怎么不找个地方鸟悄死了算了,临了了还要诈尸,不祸祸程泉死的不安心吗?

      “畜生!你应该庆幸你是个病人,不然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裴宗绪不甘落下风,抬起拐杖,狠狠戳韩嘉宇的脚背。韩嘉宇疼得“嘶”了一声,程泉低头,一把夺过裴宗绪的拐杖:
      “吵架就吵架,你拿拐杖戳他脚做什么?”

      程泉帮他?

      裴宗绪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要讨个说法。

      “程白水,你看清楚,”他委屈地控诉,“是他先动的手,他威胁我,他现在还卡着我的脖子。”

      “他放两句狠话而已,你就拿拐杖戳他?你适可而止吧!”

      程泉没再理他,柔声问韩嘉宇疼不疼,韩嘉宇摇了摇头。

      裴宗绪的气焰瞬间灭了。

      他没有蠢到自取其辱,于是他沉默了。底气被抽空了,他突然变得很弱势很可怜,像韩嘉宇单方面霸凌他,程泉是帮凶。

      没错,程泉站在别人身边,做了别人的帮凶。

      -

      韩嘉宇不至于那么没品,去殴打一个病人。碍于程泉的面子,撂了几句狠话,便放了裴宗绪。他说什么,裴宗绪就听什么,一句也没回应。他不看程泉,程泉也没帮他说话。

      他突然有点站不住,像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人,里子空了,面子撑不住,也轰然倒塌。

      争什么呢,本来就该如此,毕竟程泉是被他亲手逼走的。

      所以矫情什么的,一败涂地就一败涂地吧,反正都是咎由自取。

      -

      程泉好说歹说,把韩嘉宇劝了回去。裴宗绪倚着墙,看着他们拥抱,看着他手牵手送韩嘉宇进电梯,又看着韩嘉宇把他拽进去。

      电梯门关得很慢,他看到韩嘉宇把程泉抱在怀里,又看到韩嘉宇低头,寻着程泉的唇亲。

      他等了很久,电梯没再上来。他以为他会哭,或者痛到站不住。可他没有,除了麻木还是麻木。

      或许是心上插满了自己捅进去的刀子,他竟然感觉不到痛了。

      他拄着拐杖,站得很直。他在跟老天爷打赌,他赌程泉会回来。

      求求你,他在心里跟老天爷说。

      我的命给你当报酬,求求你让程泉回来。

      电梯终于再一次打开,程泉一个人走了出来。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赢了,老天爷还是让他赢了。

      -

      “你怎么还在这儿。”

      裴宗绪擦掉脸上的泪,声音有些委屈:“我在等你回来。”

      “你司机电话给我。”

      程泉想了想,又说:“算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裴宗绪眼神暗了暗,扯了一抹很不自然的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站了很久。”

      “不了吧。”

      程泉说:“太晚了,不太好。”

      裴宗绪捏着拐杖,指节发白。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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