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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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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泉跑了一趟,把裴宗绪送回景山东麓。裴宗绪下车,说天太晚了,问程泉要不要留宿。程泉摇了摇头,掉头回家。
说到底,他心里还是在意的。他不想让裴宗绪进他和韩嘉宇的小家,更不想不明不白地住在裴宗绪那儿。
他觉得裴宗绪可怜,他觉得他对裴宗绪有责任,不代表他要把他整个人都赔给裴宗绪。
他每天下班都会过去,不论多晚,裴宗绪都在客厅等他,他不来,裴宗绪就不睡觉。出差是要报备的,如果不远,裴宗绪会带着照护团队一起过去。
说不烦是不可能的,裴宗绪是个病人,他只能忍着不发作,更何况,他和裴宗绪关系不比从前,重话不好说,裴宗绪更是敏感到难以理喻,只要他不小心露出一点点不耐烦,裴宗绪就会摆出那种受伤的表情,什么也不说,哀哀地看着他。
他很疲惫,他早知道他会这么疲惫。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藏在车里,一边砸方向盘,一边诅咒裴宗绪快点去死。发泄完了又变回原样,没有歉疚,甚至没有波澜。
从邻市赶回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连开了3个多小时夜车,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他没往家里开,因为裴宗绪的两辆车在后面跟着。
他直接去了景山东麓,照护团队的车没上山,进了市区以后,就各自回家了。裴宗绪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他停车,裴宗绪就停在他旁边。
司机下车给裴宗绪开门,扶着裴宗绪下车。裴宗绪走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很晚了,今天住下来吧。”
他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裴宗绪这次很坚决,让司机去通知住家帮佣收拾房间:
“你太累了,这样开回去不安全。”
他那天第一次在那儿留宿,裴宗绪很有精神,脸上也泛起了难得的血色。裴宗绪亲自带他去了客房,他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房间应该是早就备好的,空气里青瓜的香味是他常用的液体香薰,他拉开衣柜,一排排他的尺码的衣服码得很整齐。
他洗完澡出来,裴宗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听见动静,回头看他。
“你怎么进来了?”
裴宗绪并不回答他的话,端起手边的牛奶,举着走到他旁边:“喝杯牛奶吧,会睡得更好。”
“不喝,出去,我要睡觉了。”
裴宗绪的嘴角僵了僵,讨好的笑还在脸上挂着:“起码把头发吹干吧。”
他随手把牛奶放在床头,拿来吹风机,要给程泉吹头发。程泉侧着头闪避,他又露出那种很受伤的表情。
“让我帮你吧,”他说,“以前……”
他改了口,程泉不喜欢提到以前:
“你也帮我吹过。”
他没再给程泉拒绝的机会,打开吹风机,就往程泉头顶凑。程泉不想说话,便由着他去了。吹完他揉了揉程泉的头发,满意地看着乱七八糟的发丛,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程泉看着他,意思是催他出去。
他眼神暗了暗,捏着衣角,扭捏地说:
“我……今晚可以在这儿睡吗?”
程泉无力地闭了闭眼。
“随你,这是你家,你爱睡哪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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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滞,沉默蔓延,只能听见程泉均匀健康的呼吸声。裴宗绪觉得很安心,小心地往程泉身边挪了挪,程泉没有避他,也没有赶他,可能是睡着了。
他从后面拦腰抱住程泉,怀里的程泉一僵,显然是没睡着。他凑过去,得寸进尺,一下一下亲吻程泉的后颈。
连皮肤都散发着暖烘烘的生命力,他突然觉得他有点卑鄙,像只吸食程泉生命力得以存活的寄生兽。
他又吻了吻程泉,他说:“对不起。”
没有应答。
“程白水,”他嗓音又轻又哑,“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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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像仙女变出的梦境,裴宗绪舍不得睡,搂着程泉,百感交集。房间的窗帘没有关严实,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梦要结束了。
他突然起身,狠狠地把窗帘拉上。程泉被他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他勉强笑了一下,说:
“拉窗帘。”
程泉翻了个白眼。
神经,为什么不用窗帘遥控器。
裴宗绪带着一点寒气,又躺了回去。程泉还想睡个回笼觉,但裴宗绪不太老实,微弱的呼吸挠得他皮肤痒。
他下意识推开裴宗绪,不满地嘟囔:“走开点,痒死了。”
说完他就彻底清醒了,他看了一眼裴宗绪,或许是他抱怨的语气太熟稔,裴宗绪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喜悦。
“……”
他解释到:“我不是……”
话说一半,就被裴宗绪堵住了
——裴宗绪找到他的唇,先是试探地碰了两下,再咬住,接着不顾他的挣扎,用舌|尖|描|摹|唇|形。[脖子以上]
程泉一把把他推开,他像个偷吃得逞的坏猫,看着气急败坏的程泉笑。
程泉的脸色冷得吓人,他装作没看见,恬不知耻,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更像是赤裸裸地挑衅。他也坐起来,又凑上去,鼻尖抵着程泉的鼻尖,说:
“程白水,我想接吻。”
程泉又推开他,一点余地也不留:
“你想接吻你去花钱找别人去,别碰我。”
说完他就后悔了,几年前的事又拿出来提,弄得跟他多在意似的。早知道昨晚就不留下了。裴宗绪又哀哀地看着他,他懒得理会,掀开被子要走。
裴宗绪两三下爬过去拉住他,他甩不开,冷冷地问裴宗绪要做什么。
裴宗绪张了张嘴,眼泪毫无征兆,下一秒就滑了下来。他看着裴宗绪狼狈的样子,胸口闷闷的。
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见不得裴宗绪快活,可裴宗绪没多少日子了,又能快活几天呢?可他又觉得恨得慌,裴宗绪几次三番作弄他,他反而投鼠忌器,拿裴宗绪没办法。
他烦得很,坐在床沿,留给裴宗绪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许久,身后的裴宗绪用那种虚弱的、饱受摧残的声线问他:
“程泉,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说:“不喜欢。”
“我不信!我不信。”
怎么可能呢?程泉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了呢?
不可能的。
程泉最喜欢他,程泉喜欢他好多年呢。
裴宗绪笑得可怖,拽着程泉,像最后一丝求生希望寂灭的濒死者,肾上腺素爆发,一把把程泉掼在身|下。他脸色极其难看,不正常的红晕混着原本的灰白,眼泪流完,又有新的涌出来,像是要连着灰扑扑的眼球一并哭出来。
他[审核不让],像是要把程泉吞|吃|入|腹。程泉偏头躲开,他就顺着颈线,吻程泉喉结上红色的痣。程泉推他的头,他就偏到肋侧。程泉滚半圈躲开他,[审核不让]
只要是程泉,哪里都可以。他不在乎,他只要程泉。
他被程泉摁下去,就在程泉以为他疯够了时,他握住了[审核不让]。
[审核不让]被人握着,再怎么强势也软了一半。裴宗绪[审核不让],程泉闷哼一声,让裴宗绪滚:
“裴宗绪,你疯了?”
滚是不可能滚的,裴宗绪好容易得了机会,掀开碍事的被子[审核不让]。头皮瞬间炸开,程泉也疯了,扯着裴宗绪的头发嘶吼:
“你放开我!裴宗绪,你别碰我!”
并不奏效。裴宗绪一哺一哺,[审核不让]。程泉觉得没劲透了,裴宗绪疯了,裴宗绪要把他也变成疯子。
“你不用这样,你这样我们都不舒服。”
裴宗绪的动作停了,脸埋在被子里,肩膀耸动,被子被眼泪洇湿,程泉没再推开他,像母亲安慰挫败的孩子,一下一下拍着裴宗绪的背。
“我已经答应我自己了,”程泉说,“你放心好了,你不死我不会走的。”
“那我死了呢?”裴宗绪声音含糊不清,“我死了你立马就会走。”
“你要去找韩嘉宇吗?”
程泉不答,他已经没脸再找韩嘉宇了。
“程泉,你好狠。”
裴宗绪直起身,卡着程泉的下巴,强迫程泉和他对视。他恶狠狠地看着程泉,威胁说:
“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给我守寡,谁敢c你我就诅咒谁不得好死。”
程泉笑了一下:“你放心好了,被你这么一t,我以后跟谁还y得起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裴宗绪的神情从僵滞到破碎,从不知所云再到万箭穿心,程泉全看在眼里,下一秒他便看见了裴宗绪的眼泪,裴宗绪今天真的哭得太多了,哭得他心里发闷。
“……程白水。”
像是被程泉轻飘飘一句话击穿,裴宗绪的手也没了力气,耷拉在程泉的肩膀上,像悬在城墙上的败寇头颅,狂风卷过,头颅摇摇晃晃,干涸的刀口上爬满苍蝇,内里生了蛆,从七窍拱出来。
程泉是凶手,是程泉杀了他。
“你好恶毒,”他说,“程白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程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可他不想落了下风,他已经白赔给裴宗绪那么多,不能在口舌上也任人欺凌。
“别再说以前了,以前有什么好呢?我除了你的坏脾气、你的□□还有你成天醉醺醺的死样子,我得到什么了呢?”
“裴宗绪,以前是我太蠢,你如果真的尊重我,就别再提以前了。”
“对,是我亏欠你,”裴宗绪死死地盯着他,“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
程泉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裴宗绪听而不闻,抓着程泉的肩膀,歇斯底里:“你到底要什么啊!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都给你!”
他再也跪不稳了,倾身向前,趴靠着程泉的肩抱着他。他呜咽着,含糊不清地说:“我把我的钱都给你,你让我爱你好不好,你不要让我一个人死好不好……”
“裴宗绪,你真的爱我吗?”
裴宗绪说当然,裴宗绪说,从始至终,他只爱他一个。
他笑了一下。
都不重要了。
爱不爱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说:“我们不可能了,裴宗绪,你爱我也好不爱也罢,我从前很爱你,或者我可能还习惯性地爱你,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呢?程泉说什么呢,爱怎么会不重要呢?
裴宗绪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有爱,他很贪心,他不仅想跟老天爷讨回欠他的爱,他还要很多很多人爱他。所以怎么不重要呢?他活着就是为了有人爱他。
程泉又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裴宗绪,我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日子了。我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你怎么能让我越过越回去呢?你一出现,我就会想起来我以前怎么糟践自己,你让我怎么跟你在一起啊。”
他抱住裴宗绪,下巴垫在裴宗绪肩上,脸上一滴泪也没有。
“小绪,我不恨你,那都是我自找的。”
他把裴宗绪曾经的话说给他听,他说:
“小绪,我们早都该往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