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二卷 轮回炼心 ...
-
第十八章:寒门孤灯(生之苦)
轮回通道的黑暗如同实质,将玄真的神魂层层包裹。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天帝储君的身份、界石崩裂的危机、清灵池畔的牵挂……尽数消融在这片虚无里。当意识再次凝聚时,他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冷,像是被扔进了冰窖。
“咳咳……”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铅。鼻尖萦绕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说不清的腥气,绝不是天界该有的味道。
“书生哥哥,你醒醒呀……”
一个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焦急。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触感粗糙,像是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
玄真终于费力地睁开眼。
入目是低矮的、发黑的茅草屋顶,几根朽坏的木梁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塌下来。身下垫着一堆干草,扎得皮肤生疼。他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冷坚硬的泥地,冻得人骨髓发颤。
这是哪里?
“书生哥哥,你可算醒了!”那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雀跃。
玄真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袄,小脸冻得通红,鼻尖挂着两串晶莹的鼻涕,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星星。
“我……”他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哥哥你冻坏了,”小女孩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破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快喝点水,娘说喝了水就不冷了。”
陶碗边缘硌得他嘴唇生疼,可那点带着土腥味的水滑入喉咙,竟奇异地缓解了灼烧感。玄真看着小女孩冻得发紫的指尖,又看了看她怀里那碗明显舍不得喝的水,心头莫名一紧。
“你是谁?这里是……”
“我叫阿珠,”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天真,“这里是我们家呀。昨天大雪,我在村口捡到你,你冻得像块冰,我和娘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回来的。”
家?玄真环顾四周。这所谓的“家”,不过是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墙角堆着半筐发了霉的红薯,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快散架的木桌,桌腿用石头垫着才勉强平稳。这样的地方,连天界最偏僻的杂役房都不如。
“我……我叫什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不起名字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在闪现:清灵池的水光、玄甲的冰冷、还有一道银发少年的虚影,却怎么也抓不住。
“娘说你可能摔坏了脑子,”阿珠的小脸上露出担忧,“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我和娘养你。”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就像捡起路边的石子一样简单。玄真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心里那点莫名的紧涩更甚了。
接下来的日子,玄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一个在大雪中失忆的寒门书生,被好心的阿珠母女收留。他的身体虚弱得厉害,稍微动一动就气喘吁吁,别说施展仙法,就连抬手都费劲。
这就是人间吗?
他躺在干草堆上,看着阿珠的娘(一个沉默寡言的妇人,总是咳嗽,背也驼得厉害)用冻裂的手搓着红薯,心里五味杂陈。天界的仙人们总说“苍生皆苦”,可“苦”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从未真正体会过。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苦是寒风从门缝灌进来的刺骨,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时,只能啃发霉的红薯,是看着阿珠把唯一一块没坏的红薯偷偷塞给他,自己却啃着硬邦邦的草根。
“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这天傍晚,阿珠顶着一身风雪跑进来,小脸冻得像个红苹果,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这是……”玄真看着她摊开的手心,愣住了。
那是一支狼毫笔。笔杆是普通的竹子做的,已经有些开裂,笔头的狼毫也掉了不少,参差不齐,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透着温润的光泽。
“是我在镇上捡的,”阿珠献宝似的把笔递给他,“我听先生说,书生都要用笔写字。哥哥你虽然忘了自己是谁,但肯定是个有学问的人,这支笔给你正好。”
玄真接过笔,指尖触到笔杆的刹那,突然一阵刺痛。脑海里闪过一道银光,伴随着少年清亮的声音:“玄真哥哥,你看我给你编的护身符!”
是谁?是谁在说话?
他捂着额头,疼得皱紧了眉头。阿珠连忙扶住他:“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事……”玄真深吸一口气,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他看着手中的狼毫笔,笔杆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模糊的银狼图腾,像极了记忆碎片里,那道银发少年额间的纹路。
“这支笔……”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摩挲着图腾,“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吗?”阿珠好奇地凑过来,“那肯定是哥哥以前用过的!说不定看到它,哥哥就能想起自己是谁了!”
玄真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狼毫笔。不知为何,握着这支笔,他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淡了许多,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虽然记不清,却一直陪在身边。
夜里,寒风呼啸,茅草屋像是要被掀翻。玄真裹紧了阿珠娘给他的破棉袄,却依旧冷得发抖。他想起天界的宫殿,温暖而明亮,从未有过这样的寒冷。可奇怪的是,在这里,虽然冻得刺骨,饿得心慌,他却觉得心里比在天界时更“满”。
他拿起那支狼毫笔,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月光,在地上写字。他不知道自己想写什么,只是本能地挥动着笔尖。
“天……”他写下一个“天”字,笔锋凌厉,带着莫名的威严。可写完后,又觉得不对,用力抹掉了。
“玄……”他又写下一个“玄”字,指尖突然一颤。这个字让他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就在这时,手中的狼毫笔突然微微发烫,笔杆上的银狼图腾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活了过来。玄真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笔杆传入掌心,流遍全身,驱散了些许寒意。
“是你吗?”他低声问,不知道在问笔,还是在问那个模糊记忆里的少年。
笔没有回答,只是那点暖意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玄真笑了笑,这是他来到人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他不再纠结于自己是谁,也不再怀念天界的温暖。他只想好好握着这支笔,陪着阿珠和她娘,熬过这个冬天。
他拿起笔,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活下去。”
字迹虽然虚弱,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坚定。狼毫笔在他手中轻轻颤动,像是在为他加油。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可茅草屋里,一点微弱的光,正随着笔尖的移动,悄悄亮起。那是生的希望,是即使身处绝境,也不放弃的韧性,是玄真从未体会过的、属于人间的温度。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支狼毫笔里,藏着一缕跨越轮回的执念。那道追随他而来的银发少年的副魂,正借着笔杆,默默守护着他,陪他一起,品尝这人间第一苦——生之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