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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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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馄饨,如果不是他又想起了周回的死,他怎么会这样?!
他用力捶了一下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寻”李诚迟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颤抖着,“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魏寻的位置是空的。班主任给他批了几天病假,在家休养。
那个因为他“胃病发作”而得来的半天假期,已经被大多数同学抛在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模拟考试的焦虑。
周回端坐着。他低头看着摊开的英语词汇手册,手指捏着笔,在单词下方划着横线,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学习中。
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划线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些,目光也偶尔会失焦,无意识地飘向旁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后,李诚迟简单地向他和盛遂阳转述了医生的诊断——急性胃炎伴出血,诱因是压力过大和情绪激动。
对于这个解释,周回一个字也不信。
但他看着李诚迟那红肿的眼睛和欲言又止、强作镇定的样子,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他给魏寻发过消息,魏寻的说辞跟李诚迟一样。
他知道,有些事情,李诚迟不会说,魏寻更不会说。或者说,不能说。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弃探寻真相。
魏寻身上那些无法解释的谜团,尤其是他对“馄饨”那近乎崩溃的反应,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周回的心里,让他无法忽视。
阿回,你看这道题的第三个选项,是不是有问题啊?”
盛遂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抓着头发,对着一本数学练习册愁眉苦脸,“我怎么算都觉得答案不对劲。”
周回的思绪被打断,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盛遂阳指着的题目上。那是一道关于数列求和的难题。
他看了一眼题目,又看了看盛遂阳草稿纸上混乱的演算过程,眉头微蹙。
“你的递推公式推导错了,”周回的声音平静无波,拿起笔,在盛遂阳的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了正确的推导步骤,“这里应该用错位相减法,你看...”
他的讲解清晰而简洁,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盛遂阳看着他写下的步骤,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我怎么算不对呢!谢了啊阿回!” 他拿起笔,连忙在自己的练习册上修改起来。
周回“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词汇手册上,而是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教室门口。
李诚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低着头,背着书包,步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脸色依旧不太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
班级里其他同学看到李诚迟,也只是投去几道同情的目光,并没有人上前过多询问。
毕竟,“胃病”这个理由,在繁重的高三学业压力下,显得不那么突兀,也更容易被人接受。
李诚迟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却并没有立刻翻看,而是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周回能清晰地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焦虑与疲惫。
他很担心魏寻。
而且,似乎不仅仅是担心病情那么简单。
周回心里默默判断着。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词汇手册,但注意力却有一部分,始终留意着李诚迟那边的动静。
早自习的时间在安静中流淌。
期间,盛遂阳又问了周回两个问题,周回都耐心进行了解答。
盛遂阳大大咧咧的性格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在提到魏寻时,语气会稍微收敛一些,带着点真心实意的关心:“也不知道魏寻那小子怎么样了,胃出血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好好养着。”
周回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早自习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同学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早餐。盛遂阳也合上练习册,站起身:“走吧阿回,吃早饭去!今天食堂有新出的酱肉包,听说味道不错!”
周回点点头,也站起身。他拿起桌上的饭卡,目光却状似无意地飘向了李诚迟的方向。
李诚迟依旧坐在那里,没什么动作,似乎不打算去吃早饭。
周回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看向盛遂阳:“你先去吧,我跟李诚迟说句话。”
盛遂阳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回,又看了看那边明显状态不佳的李诚迟,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笑着拍了拍周回的肩膀:“行!那你俩聊,我去给你们占座!”
他说着,便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
周回走到李诚迟的座位旁边,后者似乎才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周回,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躲闪。
“周回?有事吗?”李诚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刻意的镇定。
周回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没有直接点破什么,只是用平静的语气问道:“魏寻他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他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普通的同学之间的关心。
听到周回提起魏寻,李诚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避开周回的目光,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医生说就是急性胃炎,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谢谢你关心。”他回答得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周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诚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手指再次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那就好。”周回沉默了两秒,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穿透力,“医生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诱发的?他平时胃就这么不好吗?那天晚上的馄饨,他好像反应很大。”
他问得看似随意,却准确地切入了问题的核心。
——馄饨。
李诚迟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他胃一直不好,不能吃太油腻或者刺激的东西。馄饨嘛,可能也是因为里面馅料的关系吧,他那天可能就就有点反胃,加上心里不舒服,就一起发作了。”
他含糊其辞地解释着,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周回对视。
周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份怀疑更加笃定了。
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原来是这样。那让他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嗯嗯,好,谢谢你,周回。” 李诚迟忙不迭地点头。
周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才转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李诚迟看着周回离开的背影,身体瞬间瘫软下来,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某小区的某间房里,窗帘拉着,遮挡了外面阴沉的天光。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规律的滴答声。魏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
他已经在家休息了三天,姑姑请了阿姨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清淡滋补的汤粥。
他没什么胃口,每次都只是勉强吃下一点点。身体上的不适还在其次,真正折磨他的,是内心的煎熬和后怕。
他不敢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敢回想自己失控的样子,更不敢回想那刺目的血迹。
他知道自己吐的不是血,那是前世积郁在心口、无法排遣的痛苦和绝望,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他把李诚迟和老师们都吓坏了,也一定把周回吓坏了。
周回他会怎么想?他会相信李诚迟关于“胃病”的谎言吗?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逐出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李诚迟发来的微信消息。
李诚迟:【阿寻,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按时吃饭了吗?】
魏寻拿起手机,指尖微颤地回复。
魏寻:【好多了,放心吧。你呢?学校怎么样?】
李诚迟:【我没事。学校老样子。对了,那个周回今天早上问起你了,问你好点没】。
看到“周回”两个字,魏寻的心脏猛地一缩。他问起我了?他是出于同学的关心,还是在怀疑什么?
魏寻:【他都问什么了?】
李诚迟:【就问你怎么样了,我说你胃病犯了,在家休息呢。他还问到馄饨的事,我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含糊过去了。感觉他没全信,但也没再追问。】
魏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里七上八下。没全信他果然还是怀疑了。
魏寻:【他没说什么别的吧?没觉得我奇怪吧?】
李诚迟:【没有。他态度挺平静的。就是让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帮忙的跟他说。阿寻,你别想太多了,安心养好身体最重要。等你好了回学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魏寻看着李诚迟最后那句安慰的话,眼眶有些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屏幕,掀开被子坐起身。
周回独自一人坐在食堂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简单的早餐。盛遂阳端着自己的餐盘,风风火火地在他对面坐下。
“阿回,你刚才跟李诚迟说什么了?”盛遂阳好奇地问道,“看他那样子,魂不守舍的。”
周回拿起一个酱肉包,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包子,抬眼看向盛遂阳,声音平静:“没什么,就问了问魏寻的情况。”
“哦,”盛遂阳点点头,“他怎么说?魏寻好点没?”
“他说好多了,在家休息。”周回答道,然后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他真的是因为胃病吐血吗?”
盛遂阳愣了一下,随即也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说实话,我也不太信。胃病能严重到吐血晕倒?而且就因为听到‘馄饨’两个字?太邪门了。李诚迟那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周回看着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不过,”盛遂阳又挠了挠头,“不管是因为啥,魏寻那天的样子确实吓人。希望他没事吧。唉,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感觉身上一堆故事似的。”
周回端起豆浆杯,喝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不知道。”他轻轻地说,“但总会知道的。”
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落下,原本埋首于书本和试卷的学生们纷纷抬起头,伸展着僵硬的身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或者结伴上厕所、去超市。
天空依旧阴沉,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教室里的日光灯散发出有些苍白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庞。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魏寻。
他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后,终于返校了。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冬季校服,里面是高领的毛衣,将脖颈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脸色比起一周前已经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惨白,但依旧带着病后的虚弱和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背着书包,步伐不快,眼神略微有些闪烁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靠窗的那个熟悉的位置上。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教室里不少人的注意。
毕竟一周前那场“吐血晕倒”的风波,以及因此得来的半天假期,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还是颇为深刻的。
“诶?魏寻回来了?”
“是他吧?看起来好多了。”
“听说他胃病很严重,真的假的?”
几道目光和低低的议论声投向他,带着好奇、同情,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
魏寻感受着这些目光,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书包带子,心里有些发虚,但他面上尽量维持着平静。
他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脚步有些发飘。
还没走到座位,就有几个平时关系还算可以的同学围了上来。
“魏寻,你没事了吧?身体好点没?”一个坐在前排的女生率先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
“是啊,那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你没事就好。”另一个男生也附和道。
魏寻停下脚步,对着他们扯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嗯,好多了,谢谢关心。就是老毛病犯了,医生说让我在家多休息几天。”
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
“那就好那就好,身体最重要。”
“高三压力大,你也别太拼了,注意休息。”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关心了几句,见他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便也放下心来,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高三的时间宝贵,短暂的寒暄过后,大家很快又投入到了学习或者课间放松中。
魏寻应付完这波关心,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继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他,一道来自旁边座位上的周回,另一道来自不远处、刚刚抬起头的李诚迟。
李诚迟看到魏寻进来,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就冲了过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担忧。
他一把抓住魏寻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声音都有些变调:“寻儿!你真的好了?脸色怎么还这么白?”
魏寻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焦虑,知道他这几天肯定担心坏了,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和歉意。
他反手拍了拍李诚迟的胳膊,摇摇头,放低声音:“我没事了,诚迟,别担心。就是医生说还要再养养,不能太累。”
李诚迟仔细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想确认他是不是在硬撑。
看了半晌,才稍微放下心来,但眉头依旧紧锁:“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嗯,我知道了。”魏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盛遂阳也从座位上挤了过来,上来就给了魏寻一个熊抱:“欢迎回来,寻儿!想死兄弟了!没你在,都没人给我带好吃的了!”
魏寻被他抱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回来了就好!”盛遂阳松开他,然后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不过说真的,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真是胃病?看着不像啊”
李诚迟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瞪了盛遂阳一眼:“当然是胃病!医生都说了!你别瞎猜!”
魏寻的心也提了起来,连忙附和:“对啊,就是胃病,老毛病了。”
盛遂阳看着他们俩这“统一战线”的样子,耸了耸肩,撇撇嘴:“行行行,你们说是就是吧。”
他虽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转而拍了拍魏寻的肩膀,“总之,回来就好!赶紧回座位坐下吧,看你这小身板,还虚着呢。”
魏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盛遂阳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点了点头,和李诚迟一起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李诚迟还是不放心,一直把他送到座位旁,又叮嘱了几句“不舒服一定要说”,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魏寻终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放下书包。
他能感觉到旁边周回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重量,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假装整理桌面上的东西,心脏却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
周回确实一直在看着魏寻。从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看着他和同学寒暄,看着他和李诚迟、盛遂阳互动,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故作镇定的表情。
魏寻似乎瘦了一些,下巴的线条更加清晰,眼底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
他回来了。
看起来确实好了一些,但状态并不算很好。
胃病?这个解释,连盛遂阳都不信。
他没有像盛遂阳那样直接去问,也没有像李诚迟那样表现出过度的担忧。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观察着。
直到魏寻在他旁边坐下,低着头整理东西,试图用忙碌来掩饰紧张时,周回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依旧是那种清冷的调子,却清晰地传入魏寻耳中:
“欢迎回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刻意的关心,就像是普通同学之间最平常的问候。
魏寻整理东西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向周回。
周回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潭一样,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魏寻却从那平静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暖意?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嗯。谢谢。”
周回没有再说话,收回了目光。
魏寻看着他重新投入学习的侧脸,心里那份因为紧张和不安而紧绷的弦,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也拿出自己的课本,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
虽然思绪还是有些纷乱,但能再次坐在周回身边,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已经让他感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安心。
魏寻深吸一口气,拿起下一节课要用的语文书放桌子上。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回。
周回已经完全进入了学习状态,神情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静而又迷人。
感受到魏寻的目光,周回微微转过头,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遇。
周回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魏寻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询问。
魏寻连忙移开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回到自己的书本上,耳根却又开始微微发烫。
语文老师抱着一摞批改好的试卷走上讲台。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