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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半个星期后,谢源忽然在宿舍门口撞见了甘念棠。那人皱着眉毛,双手抱臂瞅着他:“我让你帮我算的月轨,算好了吗?”
      “算好了。”谢源脆生生地答道,“你说下周二给你,我怕打扰你就一直没送去,现在需要吗?”
      “我看一下。”
      谢源回宿舍拿了电脑,那人接过去直接在宿舍楼前的长椅上看了起来:“哦,这个是你建的模型?我看一下,有相应的算法吗?”
      “有的,在这里。”谢源给他打开了,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他看着。
      “挺好的。”那人的眉头舒展开来,“算的挺好的,怎么之前不给我送过去?”
      “他们都说你很忙……”
      “如果是你的事的话,那不忙。”甘念棠托着下巴继续看那个模型,“你别误会啊,我是说如果是这种科研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这是什么鬼表情啊?”
      谢源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好的,甘哥。”
      “不用叫我甘哥,喊阿甘就行——老天,你能不能有个正常点的表情啊,别那么傻气,明明你做模型那么聪明。”甘念棠的目光彻底从电脑上移开来。
      “阿甘……这不是和你很熟悉的人才能叫的吗?”
      “被你喊哥,我还承受不起。”甘念棠认真地说,“你真的很聪明,真的。”他的目光里带着很复杂的情绪,顿了顿说,“我很羡慕你。”
      谢源笑道:“你别埋汰我,要论聪明我哪能排得上号,尤其是在你面前。”
      甘念棠摩挲着下巴:“可是你才大一呀,你甚至都不是这个专业的……”
      谢源打断他:“你看完了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我加上,或者修改的,你一并告诉我。”
      甘念棠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用一种痴迷的表情盯着电脑屏幕,好久之后,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没有。目前来说很完美,缺点也有,但以你现在的水平不一定能做出来。”
      “你跟我说一下,我能学。”
      甘念棠沉吟了一会儿:“目前所有的观测用的都是激光束,这导致等离子体电子的温度和密度都会发生变化,膨胀后等离子体的平均离化态会发生跃迁,所以在一般的研究中,我们在得到的模型中都会对此做出相关修正,然而天体周围的冷等离子体的电离过程是由光离化过程主导的,离化态不取决于电子温度,也就是说你目前能借鉴的所有模型,在离化态的处理上都存在问题——你能听明白吗?”
      谢源若有所思:“就是说我现在建出的模型里,对数据多了一个不必要的修正过程。”
      “大体是这个意思。但因为整个模型的建立都在那个修正的基础上,所以你要修改会很困难。”
      谢源想了想:“让我回去试一试吧。”
      甘念棠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好。但是也不要勉强,毕竟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除讥笑外的笑容,“我实在是自叹弗如。”
      两天后谢源把模型完善了给他送过去。那时甘念棠正在和人喝酒,醉醺醺地接了他的电话,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清醒过来:“你说你算完了?好,我马上过去,你在哪儿呢?”
      当他从司机的车上一头栽下来时,谢源抱着电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正想上去搀扶,甘念棠自己爬起来了:“东西给我,我看看。”
      他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地读了两分钟,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写的这是什么狗东西——你就拿这个糊弄我?”
      谢源愣住了:“我真的尽力了。”
      “等等……但你这个答案怎么跟我算的一样。”甘念棠坐了下来,一点一点,逐字逐句地又从头开始读,他的眉头越来越紧,最后彻底舒展开来,他放下电脑,示意谢源坐在自己身边:“你实话跟我说,你的参考文献是从哪里找的?”
      他一身的酒气,熏得谢源连连咳嗽,甘念棠无奈坐远了一些,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就是……咱们的校刊,有几篇,中科大的校刊,还有知网,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相关的论文我都看过,我怎么得不出来呢……”甘念棠用手捂住脸,“你的方法跟我完全不一样,其实比我要简便得多,但是我真没想到……你为了那么个小误差能把自己的模型全推翻了从头开始建……”
      “你跟我说过,因为现有模型都是在那个修正基础上建立的,所以我想,如果要修改的话,应该从最根本的地方重新建立。”
      “是啊,成本太大了,而且就算重建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甘念棠叹了口气,酒醒了大半,他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看了很久。好像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科学家,在临终前看到了哥德巴赫猜想完整的证明手稿,他忽然浮现出了无比满足的神色。
      “小谢。”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转去我们专业呢。”
      “有意思的专业那么多,我每个都想学,但也不能每个都学呀。”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你——不一样,当时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现在想想,你给我的感觉就四个字——可能有些俗套了。”他盯着谢源,“就是灵气逼人。”
      谢源笑了笑:“哪有啊,我琢磨了两天才勉强建出个模型,可你刚刚说了,你算出的答案跟我的一样,你甚至都不用这么个模型。”
      “那个呀,我没算,就是粗略感觉了一下。”
      “所以说,在你面前我算个什么呢。”
      甘念棠抬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天上:“算跟我一类的人。”
      “你这话说的也太骄傲了。”
      “是啊,我知道的。”甘念棠把目光收回来,“没办法啊,我就是个自认清高的命,没想到棋逢对手,遇到了甚至比我还技高一筹的你,我很开心。”
      谢源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甘念棠拽着胳膊拉了过来:“小谢,跟我走吧。”
      谢源支支吾吾:“你知道我……”
      甘念棠白了他一眼:“别把你那种龌龊的关系带进我们两个之间,你聪明,有灵气,我呢,手里的机会很多,我们做伯牙子期,好好得做一辈子科研好不好?”
      “你这口气可真大呀,平时也这么和人说话吗?”谢源支着头看着他,“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模型的事,我们明天再讨论。”
      “你别走啊,我没醉。”甘念棠坐在地上不走,“我真没醉,你看我给你设计的未来有多好。”
      “给我设计的未来?” 谢源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对他的生活做规划,便一心想推开甘念棠,他知道甘念棠最烦同性恋,于是故意拿裴诏宁来恶心他,“我毕业了就去我爱人的公司,不用你来考虑什么未来。”
      “你他妈——”甘念棠一拳打了过去,“你他妈脑子进水了?你放着那么好的脑子不用,你去给人家……给他打工?那你是不是还给他洗衣做饭,端茶倒水啊?”
      谢源被他打得胸口生疼:“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你管。”
      “你给我说——”甘念棠抓紧他,“你真这么讨厌科研啊?”
      “我不讨厌。”
      “那你怎么这么生气?”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我也不想现在就画条框给自己的人生框起来,我想要什么样的未来,那得我自己规划。”
      “那你给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呀?”
      谢源想了一下:“做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事业,不管那是什么。”
      甘念棠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那还好。你没有把自己完全栓在那家伙的身上,那就好。”
      “你别一口一个‘那家伙’的。”
      “别——你先告诉我,那家伙支持你吗?他能理解你,你的能力,你的事业吗?”
      “我有什么能力,什么事业?你别神话我了。至于我这个人和我做出的决定,他都支持。”
      “那就好——小谢,你别怪我,我喝醉了。我总觉得你这种人呀,有天赋又踏实,太少见了,应该给供起来,我看不得你这种人受一点委屈。”
      “是吗?”谢源冷笑道,“看不得我这种人受一点委屈,然后自己一拳打得我现在胸口还泛疼。”
      “你疼吗?对不起呀。”甘念棠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他的胸口,谢源浑身一阵战栗,伸手给他打掉了。
      “没关系啊,是我先故意恶心你的。”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你不恶心。”甘念棠半个身子都歪在他身上,“谁说你恶心,我打他去。”
      “唉,你是真的醉了。”谢源左手抱着电脑,右手搀扶着甘念棠,“你有司机吗?叫他来接你呀。”
      “啊,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甘念棠掏出手机愣了很久,最后递了过去,“3326578,你帮我打吧,打给我爸,说我喝晕了,让他来接我。”
      谢源犹豫地接了过去:“怎么称呼?”
      “哦,我爸还年轻,叫叔叔。”
      谢源看他那神志不清的样子,放弃了再问一遍的想法,他紧张地拨通了电话,刚叫了一个“叔叔”,手机就被甘念棠抢了过去,他含混不清地说道:“喂,爹啊,我喝多了,现在在学校——不是,我没在学校喝,对,我要回家,行,您让他去一号门等我吧。”他挂了电话,颤颤巍巍扶上谢源的肩:“扶我去一号门。”
      谢源叹了一口气,搀着他晃悠悠站起来,甘念棠酒气冲人,还在他耳边念叨:“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一起啊?”
      谢源皱着眉头:“你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你扔这儿。”
      他停了一下,又淡淡地说道:“全中国那么大,有天赋的人多了,我连他们的边都够不上。哪怕侥幸跻身在列,也不过是沙漠里的一粒尘埃罢了,你大可不必表现得这么惜才。”
      那人“嗯”了一声,把头垂下去似乎是睡着了。
      送走了甘念棠,谢源还觉得胸口闷疼,他蹲在地上翻了会儿手机,误触到了裴诏宁的电话,他愣了一下,没有挂。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裴诏宁在那头空了一下:“这么晚了,有急事吗?”
      “没,想和你说说话。”谢源的声音闷闷的。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去找你。”
      “哦,在学校啊。”他停了停,“别来了,你明天还得上班。我坐一会儿就回宿舍了。”
      “你等我过去吧。你这种人,如果不是特别难受根本就不会给我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裴诏宁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他身上的睡衣还来不及换,只匆匆披了件大衣,谢源在路旁等得直犯困,在他到的那一刻一个跟头跌了上去,裴诏宁哭笑不得地接住他,扶上了后座,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说吧,怎么了,怎么委委屈屈的。”
      “别说我,别指责我,我现在的心灵特别脆弱。”谢源在狭窄的车内翻了个身,直视着裴诏宁,“我想问你……有人让我和他一起做科研,听他的意思,是一辈子都要绑那上面了。”
      裴诏宁打断他:“是你那位甘同学吧?”
      “你怎么知道?”
      “我有几个朋友和他有交往,他逢人就夸你,说你可聪明了。”
      “那这人更不能交往了,这嘴漏风啊。”
      裴诏宁笑了笑:“可他手里的门路的确很多,你要是实在喜欢科研的话,和他做的确是很好的途径。”
      “我不太喜欢他那个人,”谢源开始抠手指头,“我觉得他有些清高,自命不凡的样子。”
      “他那种人完全有资格自命不凡。当然你讨厌他也没什么。”
      “宁哥,他说我有天赋,可我去听他们基础物理学的课,什么都听不明白。”
      “没关系啊,我当年也搞不懂,最后还给挂了。”
      “我好累啊,宁哥。”他抓着裴诏宁睡衣的带子绕在手指上,“我不想动了,我想就在车里睡觉。”
      裴诏宁身体一怔:“好,你等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坐在车的一角,让谢源继续枕在自己腿上,头靠在车窗上,困倦地眯起了眼睛。
      “宁哥。”谢源轻轻喊道,“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不麻烦。”裴诏宁扶着他往上躺了一点,使他两条腿得以舒展开来,“如果是你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裴诏宁要去上班,谢源被他晃醒,觉得腰酸背疼的,一面依在他怀里不想动弹,一面后悔昨晚和裴诏宁缩在车里了一夜,他其实只想让裴诏宁抱着他睡一晚,但是话到嘴边却觉得怎么说都尴尬,最后只得出此阴招,结果就是两人都难受得不行。他对着裴诏宁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裴诏宁倒不在意:“昨晚你睡得好吗?”
      “没有。估计你也睡得不好,真是抱歉。”
      “没关系的,但是以后还是回家睡吧。你们年轻人的情趣我是真消受不了了。”裴诏宁揉着腰说。
      谢源瞬间脸红了。
      他这天只有一节课,本想早早的下了课去图书馆借两本专业书籍,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人拦住了。那人将两条纤细的手指搭上他胳膊的那一刻,他就猛然认出他来。
      “阿甘,你吓我一跳。”他把胳膊收回去,略带责怪地埋怨道。
      “昨晚的事情,我很抱歉。”甘念棠还是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昨晚发生什么了?我都忘了,不碍事儿的。”谢源唯恐他再说出什么暴论,连忙截住话头。
      “我是真心实意向你道歉的,你听我说啊,首先我不该喝了酒去见你,这对你来讲也太不礼貌了。”甘念棠把他从人流里拉出来,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好吧,然后呢。”谢源学着他的样子抱起双臂,微笑看着他。
      “其次,我明知自己喝醉了之后不该对你说那么多话,口不择言,最后搞得不欢而散。我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只是当时脑子混,不知道瞎说了些什么,但请你相信那绝不是我的本意。”
      “嗯,我知道的,我没有怪你。”
      “第三,我在表述自己目的的时候太急切了,完全没顾及到你的感受,所以今天我想再郑重地和你提一次,你真的不愿……”
      “打住,阿甘。”谢源无奈地笑道,“你怎么跟卖保险的似的。和你做科研,我是很愿意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个小县城里凭死劲考上大学的普通人罢了,恐怕等今后我们进一步接触了,你会失望吧。”
      甘念棠在听到他说愿意之后眉头一下子展开了,他露出小孩子一般的欣喜:“你愿意?你真的愿意!哎,你老是这么谦虚,其实你有这样的能力,骄傲一点也没什么嘛。你看啊,我这里还有一个课题组,我现在拉你进去——”
      谢源被拉去课题组讨论了一天,课题组的大部分成员都是才华横溢的年轻学生,他们激烈地进行着讨论,观点接二连三地被抛出来,谢源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四面八方都是枪炮的乒乓声,他费了老大劲,也很难跟上他们的思路。
      甘念棠坐在他身边的座子上,翘着二郎腿,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安静地听着。
      谢源一直小心地关注着他,在他终于低下头去玩手机时,谢源扯了扯他的袖子:“阿甘,他们在说什么呀?”
      “大气环流对南极洲冰层以及海洋流域的影响。哦,他们几个是研究生,搞极地海洋方向的,你可能不太感兴趣,不过明天还会有新的人来。”
      “这……你们是想做什么。”
      “大创。你要是对这个课题不感兴趣的话,我还有别的。”
      “是这样的,阿甘,我那里和几个同学也在做,我们已经选好题目了,实在是分身乏术,你看……”
      甘念棠最让人熟悉的表情又一次浮现出来,那刻薄的,清高的姿态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和……他们?你不愿意和我……?”
      “我们很早就约好了。我答应你,等这场打完,我自己来找你。”
      “你答应我,比赛一结束就来。”
      “哎,好,我答应你。你别跟个小孩子一样啊。”
      甘念棠闷闷不乐地扯开他的手,他仿佛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说:“那这场你不用听了,跟咱们的专业没什么联系,以后要是有精彩的研讨会,我再拉你来。”
      谢源冲他明媚地一笑:“好啊,谢谢甘少爷。”
      “甘少爷?”甘念棠差点气背过去,盯着眼前人看了很久才强忍着没发火,“最烦别人这么叫我了。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少来调侃我。”
      “对不起,阿甘。”谢源见他真的生气了,忙手忙脚乱去安抚他,甘念棠也不理,由得他口干舌燥道了很多歉后,才浅浅一笑:“行吧,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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