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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差不多过了三四个月,事情都渐渐平息了,甘念棠才愿意放他去找裴诏宁,在这期间他打听过不少人,但是没人知道他的住址,只依稀指了个城市出来,谢源找好了工作,打算一边工作一边再打听着找人。裴诏宁换了电话,他去联系过木慧岚,但木慧岚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她哥哥的信息,只说是裴诏宁嘱咐的。
      年末,天冷的跟冻住了一样,哈气还未来得及变成白烟,冷空气就先一步把嘴冻住了。
      谢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站了很久,暖气已经停了,整个屋子和冰窖一样,天渐渐黑了下来,黑暗和恐惧几乎一瞬间降临下来。
      他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之前裴诏宁嫌被子旧了要扔掉,他不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扔一件就少一件回忆,多年后再面对时竟找不到一点当年的痕迹。裴诏宁顺着他,一条被子盖了六七年,眼下自己要走了,终究还是一股脑拎着投进了楼下的衣物回收站。
      他带不走那么多东西的。
      这间房子一开始拜托了甘念棠卖出去,但因为地理位置偏僻,户型又太大不适合居住,一连耽搁了好久,最后甘念棠把它租给了一个来J市暂住的富贵闲人,他对谢源说:“你不是要去找他吗?这租金你收着,交你在那里的房租,每月可能还能闲下来点钱,顾着你的温饱应该没问题,实在不行还有我,找我来借。”
      谢源短暂地抱了他一下:“等我有空了还给你算月轨。”
      “下次别算月轨了,咱们算个行星等级的。对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外国期刊,你要看吗?我发给你。”
      “发我吧,闲着没事看看也打发时间。”谢源叹了口气。
      眼前是崭新的城市,他不清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自己究竟能待多久。
      裴诏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早已习惯怀里抱着另一个人睡觉,如今身边空荡荡的,特别孤独。他掰着手指想,今年如果顺利的话,谢源该读博士了,他之前一直想读博的……
      他又觉得想哭,想那人想的紧,
      他之前实在想得胃疼了,就去找谢源的硕士毕业论文来读,他们华大的毕业论文会集中放在一个网站上,作为老校友自然不陌生,他连上校园网的□□就开始读,他肯定看不懂那晦涩的学术用语,但是能看出来,论文的结构特别漂亮,语言特别清晰,逻辑也是一等一的严密。他苦涩地笑了笑,看着这论文,倒跟见着了他人似的。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你就没试着联系过我吗,你来找我,找我啊,见我一面也好啊……我见你一面也好。他有些霸道地想,可他很清楚,先不提自己早就不在J市了,即使在,能遇见的可能性也小得可怜。
      他平躺在床上,又想:甘念棠是真的看重他。有那人在,他的未来将是一片坦途。甘念棠是个极纯粹的人,无关风月,他能记挂他一辈子。
      何必挂在自己这个身败名裂的人身上呢。
      三月十二日的夜晚,裴诏宁百无聊赖地在地摊上喝酒,他痛苦得灌下一瓶,醉醺醺地将头枕在臂弯上,隐隐约约看到余光里有个人影,他心里有气,握着啤酒瓶站了起来,可当他看清那人的脸时,瞬间愣住了。
      那明亮的眼睛,饱含爱意的眼睛,在风里如同白杨一般的身影,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裴诏宁以为自己思念太过,刚想揉揉眼睛,那人却猛地扑了上来,紧紧地搂住他,那冷冽的清香再一次环绕住了他。
      谢源的声音在风里听得不真切,但每个字都砸进了他的心里,他说:“宁哥,你怎么在这儿呀,我找你找了好久。”
      他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亲他,吻他,将围巾扯了下来披到他身上:“宁哥,现在还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裴诏宁左手揽着他的腰,右手扶墙将他带到了一边:“怎么是你,乖,怎么是你呀。不是让你别找我吗。”
      “神经病。你觉得自己特深情是不是?我又不是什么菟丝花,寄主倒了马上就会死,我能跟你一起承受苦难,一起面对风雨的,你凭什么不允许我找你。”
      “宁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谢源皱着眉头说。
      “我想你了。”裴诏宁别过脸去,尽量不让酒气熏着他,“刚看到你——我还以为我喝出幻觉了。小谢,今天是你生日呀。”
      “今天是十二号?我倒没注意。”谢源笑了笑,“我带你回去,去我那里好不好?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
      裴诏宁跟着他去了那所单人公寓,他洗了澡,披着浴巾坐在外面,当谢源把睡衣交到他手上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真的回来了。
      单人公寓的床很小,但还是能睡下两个人,谢源铺好了床,裴诏宁按住他:“今天晚上喝太多了,一身的酒气,你离我远些,我睡地上。”
      谢源怔了一下,点点头又替他在地上铺了条很厚的毯子。
      夜半凉风一吹,裴诏宁彻底醒了,酒也醒了,他恍恍惚惚坐起来,对着床上那人的背影发了好久的呆。
      他的第一想法是跑,第二想法是舍不得,他低头看着自己短短半年来就磨得很粗糙的手指,将它们贴在脸上,再也没有往日那温柔的触感了,他自己都感到惋惜。
      谢源翻了个身,睁眼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月光下,他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睡不着吗?”
      “你怎么找到我的?”
      “托朋友打听了一下。”谢源停了一下,“我差不多是十一月到这里的,找了份工作,挺清闲,每天下了班就去找人。”
      “这么大的地方呢,真就让你找到了。”
      “怎么,你不高兴吗?”谢源的语气淡漠了下来,“态度这么差,真恨我没跟阿甘学两句骂人的话,不然真得好好骂死你。”
      裴诏宁苦笑了一下:“高兴,特别高兴,但是未来怎么办呢,我没了公司就是个废物,我养活不了你的。”
      “我是什么人呐,还要靠你养着。裴诏宁你不觉得自己特别懦弱吗?当初——七年前你刚说爱我的时候也是这样,怕这怕那的,这些年不也过来了,难道前路非得是一片坦途你才敢走吗?只要有一点磕磕绊绊,你就畏手畏脚的,只想一个人做孤胆英雄,这么多年了,你真觉得我能放下?”
      他语气有些呜咽了:“我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这么个死态度——你给我滚过来,我要扇你两巴掌。”
      裴诏宁笑了起来,一股暖流在心里漫开,他又一次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扶着床板坐了上去,赶在谢源的巴掌扇过来之前抱住了他,他轻轻地吻他,夹杂着泪水和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一点一点地侵入了进去。
      第二天天明了他才意识到昨晚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一晚上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谢源和甘念棠走了,回J市入职了一家大公司,梦里那人带着决绝的表情说:既然你讨厌我,那就再也别见我了。裴诏宁着急得辩解自己爱他,可是在梦里的话怎么也说不清。他又一次跌落回自己逼仄的小屋里,四下无人,寂静和孤独一下子攫取住他的心,裴诏宁吓得一机灵,下意识摸向身边人的位置,直到碰到他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他才觉得心安了一些。
      天刚亮谢源就醒了,他撒开裴诏宁的手,想去做点早餐,又被一把拽了回去。裴诏宁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小谢,你陪我一天,别去上班了。”
      谢源笑了笑:“很难请假的。”
      “你们老板是谁呀,我去跟他交涉。”裴诏宁睡意朦胧,哼了两句又倒下了。
      他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移到了头顶,他有些羞赧,绕着屋子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不大,但非常整洁,桌旁养着一盆金鱼,桌上插着一捧干枯的芦苇,旁边是给他做的早餐。
      裴诏宁觉得昨天的经历就像梦一样,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人,偏偏真找到他了,看来他们缘分未尽——他又笑了起来,缘分可不是未尽嘛,那结婚证还没吊销呢。裴诏宁一边吃早餐一边继续给自己曾经的合伙人打电话,这些日子他的尊严早磨没了,对方肯花时间编排他,在他看来都是好的迹象,这代表他们还不承认他毫无利益可图。
      谢源回来时已经将近九点了,他还提着一袋馄饨,进屋看见裴诏宁正伸手摆弄着他的金鱼,不由失声笑了出来:“你跟金鱼过吧,那心思是半点都不肯分给我。”
      裴诏宁扑过去吻他,被馄饨烫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怪叫:“你这人很有脾气嘛。”
      “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谢源将馄饨盛到碗里,“路上顺道买的,我吃过了,你还没吃饭吧。”
      裴诏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真是的,我工作忙,中午来不及回来做饭,你去外面吃吧,晚上我看能给你捎回来点——”
      裴诏宁打断他:“我做吧。”
      “三年前有幸品尝过大厨的力作,感觉技术还是有点超前了。”谢源打趣道。
      裴诏宁有些尴尬:“我自己吃的话很随便的,但要是你在的话……我可以学,学着做好的。”他又顿了顿:“其实——其实我觉的你主外我主内的生活也挺好的。”
      谢源平静地看着他:“我目前这份工作薪资不高,但养活我们两个也是够了,J市的那栋房子,阿甘帮我租出去了,每月的房租正好可以用来交这里的,还能剩下两千左右,够交个水电费之类的。若是你主内的话,当然可以,只是——你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裴诏宁拨弄着面前的馄饨:“过惯了金枝玉叶的日子,心肯定是不甘的,但是东山再起哪能那么容易,之前还有拼一拼的念头,现在我只想守着你。”
      谢源抿起了嘴:“可别把自己不想努力的原因都推我身上啊。”
      “不是这个,我……我和你分开的那段时间里才意识到你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源源,我好爱你,想天天都粘着你,如果要东山再起的话,那太忙了……”
      谢源盯着他想了一会:“如果只是你的话,怎么样都行,可你还有父母妹妹,你……多少也要为他们想一想。”
      裴诏宁沉默了。
      谢源又说:“我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有我在,你安心跑人脉拉投资,等局势都稳定下来了,我再去……”他的目光沉了下来,“读个博士,然后做我喜欢的事情。”
      “好是好,但是会非常忙吧。我想你,不想你走。”裴诏宁拉着他的衣角说。
      “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样。”谢源叹了口气,“那你给我做饭好不好?我中午回来吃饭。”
      “好啊。我把我租的那间房子退掉,一个月又能多两千……”
      谢源看着他拮据地计算月支出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他问道:“现在你还有多少可以支配的资金?你跟我说实话。”
      裴诏宁想了想:“十几万吧。”
      “阿甘给你那二百七十五万你收到了吧?”
      “那是甘念棠给我的?我的天,我还以为是父亲的什么老朋友的。多亏了那笔钱,我和慧岚现在才能好好的。”
      谢源淡淡地笑了笑:“你给我的车,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奢侈品,我给卖了,卖的钱托他给你转了过去。”
      裴诏宁愣住了:“你……卖了?”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裴诏宁没做声,他贴了上去,短暂地吻了他一下,余下便抱着他,静静的,仿佛将自己的未来和过去都寄托在这单薄的身躯上,他说:“小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源拍着他的后背:“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东西嘛,没什么的。”
      裴诏宁洗了澡去铺床,他发现两个枕头挨得格外近,心里不由有了些旖旎的想法,他歪在床上什么也不想想。
      谢源叉着腰进来了,看了他一眼:“今晚你做吗?你要是累的话要不我来?”
      裴诏宁咳了一声:“罢了吧,你过来,让我抱抱你。”
      早上第一缕霞光照进来的时候谢源醒了,他迷蒙地抬头看了一眼,裴诏宁拍了拍他:“还早呢,你背过去再睡会儿。”谢源哼了一声,将头埋进裴诏宁的胸口继续睡去了。
      裴诏宁爬起来给他做早餐,谢源原本哼了几声打算起来的,但裴诏宁把他按住了。他很少给人做饭,打了碗鸡蛋茶,蒸了几个馒头,翻来覆去找到两包榨菜,他自己都觉得寒酸,坐在桌子旁颇为束手无策。
      谢源倒毫不在意,他嘱咐道:“楼下左边那条街是菜市场,这时候萝卜缨和豌豆苗要下来了,你去买一些,我想吃。”
      裴诏宁歉疚地看着他说:“我答应你,尽早把家业振兴起来,到时候我还供你读书。”
      谢源笑了笑:“早能自己供得起自己了,你也别太累着,我没事儿,我等着你。”
      “你现在是在做——”
      “IT行业呗,上研究生的时候顺带念了个计算机的硕士,学的不精,但应付这份工作还是绰绰有余了。这几年刚入职薪资不高,过两年会越来越好……”谢源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放宽心的意思。
      裴诏宁歉意更深了。他早上和房东办了退房手续,中午总想着做些有营养的,便买了只鸡,午饭炖了鸡蒸了米,还炒了盘萝卜缨,他看着摆了满一桌的菜,心里感到无比满足。
      谢源回来得很晚,他脸色很差,刚进门就埋怨道:“又加班了。像裴总这样不加班按时放假的老板到底哪里找。”
      裴诏宁一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累了吧?来吃饭。”
      谢源看着桌上那一大盘:“天呐,这么些够吃……好几顿了吧。”
      裴诏宁帮他盛出来:“我怕你吃不好。”
      “有鸡汤啊,你炖得好香。”他欢欣地趴过去,“明天可以吃鸡汤米线了。”
      裴诏宁家以前吃过鸡汤米线,母亲说肉熬老了就不好吃了,所以他家从来没有既吃肉又喝汤的习惯,如今看到谢源如此煞有介事地指挥他做饭,他忽然一阵哑然,心里反倒有了些寻常人家粗茶淡饭的快乐。
      他下午继续对着电话簿联系了几个朋友,结果不出意外又是一场空,他倒没感觉有多失望,总觉得只要有谢源在,一切都能逆风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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