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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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诏宁发现自己上班喜欢躲着他了，不然很轻易就会被缠着问一些不明所以的问题，其实他倒不反感，只是觉得尴尬。
有些话，晚上上头的时候，趁着夜色打掩护可以说说，等白天了就该忘了。
比如说他其实很怕别人的热情。他不是没养过狗，只是每次狗朝他奔过来，在他怀里吐舌头的时候，他总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愧疚，他想自己实在是承担不起。作为那种感情最最匮乏的人，他实在挤不出同样的热情来回应。
下午桌子上多了盘精致的糕点。他拧了拧眉头，拆开一个吃，发现那糕点小巧精致，有种淡淡的茉莉花香，清而不淡，甜丝丝的，不像是在外面买的。可难道是他做的？他能在哪儿做。
裴诏宁下楼找财务，路过大厅发现谢源安静地坐在鱼缸旁。
“你干啥呢。”
“哦，看鱼。”
“好看吗？”
“好看。”
“有眼光。”裴诏宁笑了出来，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扭头，见运输部一姑娘花容失色地朝他跑来：“老板——有人……”
裴诏宁拉过她，紧接着一个衣不附体的人晃晃悠悠走了进来，他一身的酒气，头发凌乱，冲裴诏宁阴冷地笑着，怀里揣着个碎了一半的啤酒瓶。裴诏宁顿觉遍体生寒。
“保安呢？报警啊——你干什么！”裴诏宁把那姑娘拉到身后，伸手就去抢那人手里的啤酒瓶，不料那人径直朝他捅来，裴诏宁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径直摔在地上——当他缓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双手被保安反扣着，瓶子被丢在很远的地方，上面还沾着血。
裴诏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住运输部那姑娘问：“没伤着吧？”
那姑娘眼神惊恐地盯着前方，裴诏宁顺着看过去，见谢源站在一旁，一只胳膊上鲜血淋漓，浑身抖的跟筛糠一样。
“你——快过来，别看了！”裴诏宁叫他，他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跑过来挨着裴诏宁。
助理张业赶到说：“已经报警了，初步判断是醉酒闹事，老板您带着他们上去吧。”
裴诏宁拍了拍运输部那姑娘：“没事儿了，警察来了，你去工作吧。”
那姑娘泪光盈盈地点点头，起身去自己的办公区了，裴诏宁拉着谢源回自己办公室，路上他问：“你怎么回事？”
“我看他拿那东西对着你就推了他一把。”
“那你胳膊是……”
“划着了。”
裴诏宁叹了口气：“很疼吗？”
“疼。但是还好。”
“我给你上点药去。”
他用矿泉水冲了冲伤口，一条可怖的口子赫然出现在面前，大约一乍长，深红蜿蜒，触目惊心。裴诏宁顾不得想别的，从屋里翻出来瓶碘伏，用棉签沾了小心地擦上去，那人先是疼得抖了一下，很快就安分下来，用牙死死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裴诏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疼。”
“我知道。”裴诏宁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没有吧。”
“那你刚才怎么抖得那么厉害……吓着了？”
“裴总，我疼。”谢源嗓音本来是清亮的，被刚才一通吓得有些哑，说话刻意压低了些，反而有种百转千回的感觉，跟撒娇似的，裴诏宁听得浑身一个激灵。
“我知道……”他从医疗箱里拿出条纱布，他大学的时候学过基本包扎的方法，凭着模糊的记忆包扎了个简单的绑带，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很奇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没多大事，不用了吧。”
“我怕会感染。”
“没事的，我从小到大没少受伤，抹点酒精也就过来了。”谢源笑嘻嘻地看着他，额头还有些稀碎的汗珠。
“没少……受伤？”
“嗯，就是什么事儿都能让我赶上，从小到大擦破皮都是常见的，小时候有次跑步的时候绊倒了，正好摔到工地里头，半根钉子直接扎肉里了，那回才是真吓人，还好那钉子没生锈，我回家消了个毒，过了几周也就好了。”
裴诏宁并没留意他说了什么，他低头查了下手机，隐约发现这事儿还挺严重的。
“不提你小时候怎么样，现在跟我上医院去，不管是要缝针还是打破伤风——你要是有什么事我真担负不起。”裴诏宁粗暴地站起来，扯着他就往外走，在门口正好遇上张助理，张业说：“老板，警方说那人精神有问题，现在已经带走了，需要您去配合调查。”
“好，你送他去医院，医药费回来找我报销。”裴诏宁转身就下楼去了。
张业看了谢源一眼：“你小子是真勇啊。”
“也没多大个事儿嘛。”
“嗐，你跟老板搭上话了?”
“找他几次就说上话了呗。”
“他老主贵他那鱼了，就丢给你养了呀。”
“嗯。”
张业带他坐上车：“你还疼不？”
“不疼了。”谢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身份证了吧，要是没带的话是不是也能……”
“带了。”
“那就好。”
张业是最早跟着裴诏宁来J市分公司的，他资历深，人很忠厚，话少事少，裴诏宁颇为器重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会交给他处理。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张业看了一眼手机：“这个点都下班了，我直接送你回宿舍吧。”
谢源犹豫地看着他：“裴总回去了吗？”
“他估计早回了，你知道的，我们的企业文化就是绝不加班。”张业笑嘻嘻的。
“那我也不占用您的时间了。我自己转一转，谢谢您。”
张业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别走丢了。”
“我有导航呢。”
“那……那行吧，你记住医生说的，不要剧烈运动，也先别洗澡，我走了。”张业回头看了他一眼：“哦对了，这附近有家叫常青的家庭菜馆，挺好吃的。”他宽慰地笑了笑，冲他摆摆手上车了。
谢源溜达到公司楼下，往上面看了看，蹲在大门前的柱子旁歇着，他夏天一向很少吃东西，这毛病是从高中就惯下来的，他的高中在郊区的一座矮山上，冬天特别冷，吃不饱，觉得又饿又冷，每到课间他就跑操场上晒太阳，身上热了也就不饿了，到了夏天每天都暖洋洋的，自己也没心思吃饭了。
蹲了会儿，感觉眼前清明了些，他站起来准备回去，看到大楼里出来了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朝他这里望过来，愣了愣。
裴诏宁刚处理完变态伤人的事，赶回公司想处理一下公务，一出门就看到谢源蹲在那儿发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裴总。”那人对他甜丝丝地笑了，“您刚走吗。”
裴诏宁点点头：“嗯。你送我的那个……是茉莉花糕吗？我忘办公室了，刚刚回去拿。”
“好吃吗。”谢源带着些孩子气的表情问。
“好吃。”
“那是我自己做的，茉莉花儿也是我种的，我怕您觉得腻，放的不多，您要是觉得淡的话……”
“不淡，刚刚好，特别好吃。”裴诏宁走过去，掰着那人的肩膀：“你胳膊……”
“缝了针，还打了疫苗。”谢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裴总，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裴诏宁笑了笑。
“以前没人这样对我的。”
裴诏宁的心猛地被戳了一下，他看向那张年轻又真诚的脸时，记忆有些恍惚，他恍惚想到小的时候父母很忙，他和妹妹每晚都挨着睡觉，他给妹妹讲故事，给她唱催眠曲，每每唱到‘妈妈双手轻轻摇着你’，妹妹就会小声抽泣。后来公司渐渐开起来了，父母更忙了，他依稀记着有次自己磕到了腿，妈妈半夜抱着他去医院，这种每个孩子作文里都会发生的事让他记了将近二十年，为什么呀……可能是因为，他那时见着自己妈妈的机会太少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歌谣叫摇篮曲，而他一直叫它们催眠曲。
谢源见他半晌不说话，象征性地叫道：“裴总？”
“嗯。”
“您怎么了。”
“没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源，“你没事就好。”
“您今天有时间吗？可以——可以让我和您走一走吗。”谢源盯着他的眼睛，恳切地问。
“为什么呀。”裴诏宁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你怕孤单，所以想跟着我？”
“嗯。”
“当然可以。”裴诏宁走到他右边，将他那只受伤的胳膊夹到两人中间，他右手拎着那袋糕点，塑料袋发出梭梭的声音，他想到以前家里还没有请保姆的时候，母亲买来面包或是水果，用塑料袋装着，也是这样梭梭的声音。
“你还疼吗？”他问。
“有点，麻药好像过去了。”
“静养几天吧，这些天别干体力活，也别管我那缸鱼了。”
“嗯。”
“你说你怎么想的，你当时就不怕吗？”
“怕过吧，但是他那把刀子直对着你呀。”
他们绕着西口河走了一圈，太阳渐渐下去，裴诏宁有些饿了。
“你吃夜宵不？”
“也行。”
“你是真不见外呀，小家伙。”
那人用受惊鸟雀一般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别这么叫我啊。”
“有什么呢，你比我小了快七岁——不过你也老大了，这么叫你确实不合适。”裴诏宁想了想，“我以前叫过我弟两次‘小家伙’，他们反应挺大的。”
“您还有弟弟呀。”
“嗯。我有两个弟弟，是双胞胎。我还有个妹妹。”
“唔，我知道您妹妹，她可……可厉害了。”
裴诏宁笑了起来：“又是你姑父说的？他怎么什么都给你说。”对上那人着急辩解的目光，他轻轻瞪了一眼，示意他终止这个话题，“你喝啤酒吗——哦，你现在不能喝。你平时喝吗？”
“不喝。”谢源看着裴诏宁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难喝。”
“你以后得学着喝。要应酬呢。”
“在你公司的话就不用。”
“谁说的。”裴诏宁夹了一筷子菜，“我还得应酬呢。”
“你应酬了我们就不用应酬了。”
很长时间的沉默。裴诏宁淡淡地说：“你也没喝酒，怎么醉成这样。”
“对不起……”
“没关系，以后说话别那么冒失了。”裴诏宁第一次给人夹菜，眼神却是冷冷的，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