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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腐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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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的儿童福利院阳光明媚。我站在大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薛玲说好三点半在这里等我和王岚,但现在已经三点四十了,还不见她的踪影。
"子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岚小跑着过来,栗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他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挎着一个巨大的编织篮,看起来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对不起,我迟到了!"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我面前,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刚出炉的饼干太烫了,我等它们凉一些才装盒。"
他掀开篮子一角,香甜的黄油气息立刻扑面而来。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块动物形状的小饼干,每一块都装饰着精致的糖霜花纹。
"好厉害..."我由衷地赞叹,"你熬夜做的?"
王岚俏皮地眨眨眼:"为孩子们值得。"他环顾四周,"薛玲还没到?"
我摇摇头,刚想拿出手机联系她,福利院的铁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阿姨探头出来:"你们是薛玲的朋友吗?她刚打电话说临时有事,让你们先进去。小安从午睡醒来就一直闹着要见新朋友呢。"
我和王岚对视一眼,跟着护士走进福利院。走廊墙壁上贴满了孩子们的手工作品,空气中飘散着消毒水和婴儿奶粉混合的气味。远处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却莫名让我想起修警告的话语。
"怎么了?"王岚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肘,"脸色这么差。"
"没...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只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王岚了然地点点头:"紧张很正常。我第一次来时手抖得连奶瓶都拿不稳。"他压低声音,"但这些孩子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多了。"
护士带我们来到一间明亮的游戏室。五六个孩子围在积木桌前,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独自坐在角落的软垫上,抱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
"那就是小安。"护士轻声说,"他今天情绪不太好,你们慢慢接近他。"
我和王岚蹲下身,保持一定距离。王岚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小兔子饼干,轻轻放在地上推向小安。男孩警惕地看着我们,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饼干上时,眼睛亮了起来。
"他喜欢兔子。"护士解释道,"薛玲上次给他带了个兔子玩偶。"
小安小心翼翼地爬过来,抓起饼干塞进嘴里,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击中了。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却依然愿意对陌生人展露信任。
"可以抱抱他吗?"我小声问。
护士点点头:"动作轻一点,他右耳刚做完手术。"
我慢慢伸出手,小安竟然主动扑进我怀里。他身上的奶香味和温暖的重量让我眼眶发热。这个小生命毫无保留地接纳了我,而我刚才还在怀疑这次见面的动机...修这次真的错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和王岚陪孩子们玩游戏、喂点心、读绘本。王岚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他能用简单的动作表达复杂的意思,逗得孩子们咯咯直笑。特别是小安,一直黏在他身边,像只依恋母亲的小鸭子。
"你真的很会照顾孩子。"回程的路上,我忍不住说。
王岚的脸微微泛红:"我有个小十岁的弟弟,算是练出来的。"他顿了顿,"子卿也很自然啊,小安明显更喜欢你。"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便利店时,王岚突然说:"对了,薛玲发消息道歉,说临时有急事。她邀请我们周末去她家补办派对,算是赔罪。"他掏出一张精致的邀请卡,"她还特意做了这个。"
卡片上用烫金字体写着「纯真派对」,下面是一行小字:「仅限特别的朋友」。我接过卡片,闻到一股淡淡的桃子香气,和王岚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周末...修学长说要带我去听音乐会..."
王岚的嘴角微微下垂:"这样啊...那算了,我和薛玲说一声..."他强颜欢笑的样子让我心头一紧。
"等等,"我咬了咬嘴唇,"我...我可以问问修学长能不能改期..."
王岚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好了!薛玲准备了好多惊喜呢!"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周六下午三点,地址在卡片上。一定要来哦!"
回到宿舍,修正在整理书架。看到我进门,他放下手中的书:"福利院怎么样?"
"很...很好..."我下意识把邀请卡藏到身后,"孩子们很可爱。"
修的目光敏锐地落在我躲藏的手上:"拿了什么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卡片:"薛玲邀请我们周末去她家...算是补偿今天的缺席。"
修接过卡片,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纯真派对'?"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怀疑,"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聚会吗?"
"就...普通的聚会啊..."我的脸颊莫名发烫,"王岚也会去..."
"这正是我担心的。"修将卡片放在桌上,"子卿,这种私人派对往往会有...不合适的活动。"
"什么不合适?"我抬起头,直视修的眼睛,"因为他们喜欢穿女装?因为他们不像你那么'正经'?"
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保持冷静:"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私人场所缺乏监管,万一发生什么..."
"能发生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王岚和薛玲都是好人!他们关心福利院的孩子,他们理解我的感受!而你...你只会用恶意揣测所有人!"
修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走近,185cm的身高让我不得不仰头看他。"子卿,"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是对的。但万一我没错呢?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那就当是我自作自受!"我转身冲进浴室,重重关上门。
热水冲在脸上,混合着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为什么修就是不能理解?王岚和薛玲是少数不把我当怪胎的人,他们接纳真实的我...而修...修只是把我当成需要监护的小孩,或者更糟——一个实验标本。
第二天早上,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争执。修做了我最喜欢的蓝莓松饼,而我则悄悄把派对邀请卡塞进了书包。整个上午的课程我都心不在焉,脑海中不断回放小安扑进我怀里的温暖触感。那么单纯的孩子,薛玲怎么会忍心利用他来设局?修一定是多虑了。
周六下午,我趁修去实验室的空档,换上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这是上周和王岚一起逛街时他帮我挑的。镜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像个真正的女孩子。我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的弧度让我莫名心跳加速。
"我出门了..."我对着空荡荡的宿舍小声说,仿佛在寻求某种许可。
薛玲的公寓位于校园东侧的老旧小区。我按图索骥找到3栋502室,站在门前时手指微微发抖。门内传来轻快的音乐声和笑声,似乎已经来了不少人。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门几乎立刻开了。薛玲穿着一件夸张的洛丽塔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与平日图书馆里那个腼腆的女孩判若两人。
"子卿!你来了!"她一把将我拉进门,"王岚等你好久了!"
公寓比想象中要小,客厅里挤满了穿着各异的年轻人——有穿女装的男生,也有穿男装的女生,还有几个性别模糊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酒精和某种甜腻的烟味。
"这是...?"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都是cos社的朋友!"薛玲挽住我的手臂,不让我逃跑,"放松点,没人会咬你。"
王岚从人群中钻出来,今天他化了浓妆,戴着蓝色的假发,穿着水手服,活像个动漫人物。"子卿!"他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来,我给你调了特制饮料,不含酒精的!"
我被他拉到餐桌前,那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和点心。王岚递给我一杯粉红色的液体,上面点缀着薄荷叶和小伞装饰。
"尝尝,我独创的'少女心'!"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我小啜了一口。甜腻的草莓味掩盖着某种奇怪的味道,像是过熟的香蕉。
"好...好甜..."
"多喝点!"薛玲在一旁怂恿,"里面加了维生素,对身体特别好。"
我勉强又喝了几口,很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王岚和薛玲的脸在我视线中分裂又重合。我的四肢变得异常沉重,像是灌了铅。
"我...我不舒服..."我试图站起来,却跌回椅子上。
"没事的,只是有点累了。"王岚的声音忽远忽近,"来,我扶你去休息室躺会儿。"
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触感冰凉而滑腻,像某种水生生物。我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薛玲在另一侧架住我,两人半拖半抱地把我带进一个小房间。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三脚架上的摄像机,红灯亮着,表示正在录制。我的大脑警铃大作,但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般无法反抗。
"别怕,只是拍点小视频。"薛玲的声音不再怯懦,而是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你这么可爱,网友们一定会喜欢的。"
王岚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终于抓到你了,小纯洁。"他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甜腻的气息,"知道吗?你越是抗拒,就越让人想污染你..."
恐惧像冰水一样漫过全身。我想尖叫,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逃跑,但双腿软得像棉花。修是对的...他一直都是对的...
王岚开始解我连衣裙的纽扣,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拆礼物。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警察!所有人不许动!"
王岚的手僵住了。下一秒,房门被猛地踢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我模糊的视线中只能辨认出熟悉的轮廓——修。
"离他远点!"修的声音我从未听过的暴怒。
王岚还想说什么,修已经一拳打在他脸上。王岚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薛玲尖叫着想逃跑,却被随后进来的警察按倒在地。
"子卿!"修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轻触我的脸颊,"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想回应,但舌头像是打了结。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只能微弱地点点头。
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含在舌下,能中和药效。"
药片苦得让我皱眉,但几分钟后,头脑确实清醒了一些。修脱下外套裹住我发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来。
"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带你回家。"
走廊上站满了警察,几个派对参与者被铐在墙边。经过客厅时,我看到裘雪琪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修已经大步流星地抱着我离开了公寓。
冷风拍在脸上,带走了些许眩晕感。我蜷缩在修的怀抱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全又如此羞愧。
"对...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应该听你的..."
修的手臂收紧了些:"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沙哑,"是我没能更好地保护你。"
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一位女警官走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去医院,修代我回答:"我先带他回家,如果有需要会联系你们。"
回宿舍的路上,我一直紧紧抓着修的衣领,生怕一松手就会坠入无尽的黑暗。修不时低头查看我的状况,眼中的担忧几乎化为实质。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我终于崩溃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修把我放在床上,用温水浸湿毛巾,轻轻擦拭我哭花的脸。
"药效可能还会持续几小时。"他低声解释,"会有点难受,但不会伤害身体。"
确实,我的皮肤异常敏感,连毛巾的摩擦都像砂纸般粗糙。更糟的是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我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无意识地扯开衣领。
"好热..."
修的眼神暗了下来:"那混蛋给你下的药...有些特殊成分。"他起身去浴室,"我去放冷水,泡一下会好些。"
当他回来准备抱我去浴室时,我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抓住他的手腕。"别...别走..."我的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好难受..."
修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子卿,"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你现在不清醒..."
我确实不清醒。理智早已被药物溶解,只剩下本能驱使着行动。我攀上修的肩膀,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颈窝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修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僵硬。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吓人,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没有推开我,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躺下,然后迅速退开。
"我去拿冰袋。"他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弦。
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记耳光,把我从迷乱中短暂唤醒。我做了什么?我差点...对修...羞耻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
修回来时,我已经哭得精疲力竭。他沉默地把冰袋敷在我后颈上,冰凉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说,手指梳理着我汗湿的头发,"睡一觉就好了。"
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我终于沉入黑暗的梦乡。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修轻轻拉好被子,手指短暂地拂过我的发梢,然后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路,通往某个未知却不再那么可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