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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疼痛的形状 ...

  •   祁寒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惊醒,窗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将卧室照得惨白。他下意识去摸身侧的位置——空的,床单冰凉。五年前养成的习惯像顽固的病毒,即使独居多年,每次雷暴天气他仍会条件反射地检查身边是否有人需要安抚。
      客厅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祁寒光脚踩在地板上,木质纹理的触感让他想起练习室的老地板——十九岁的齐洛晟总说那些木纹像河流,而他们是在河床里搁浅的鱼。
      齐洛晟蜷缩在沙发里,左手按着右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茶几上散落着药片和半杯水,水杯边缘有个淡淡的唇印。祁寒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上的戒指不见了,只留下一圈苍白的戒痕。
      "止痛药没用?"祁寒蹲下来,指尖刚碰到对方额头就被温度烫得一缩。
      齐洛晟闭着眼摇头,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又一道闪电划过,祁寒看清他咬破的下唇——和五年前在急诊室时如出一辙的伤口形状。
      "去医院。"
      "不用。"齐洛晟抓住他手腕,"老毛病了,疼过这阵就好。"掌心的温度灼人,像握着一块炭,"你回去睡吧。"
      祁寒的视线落在茶几下的行李箱上。箱子没完全盖拢,露出一角病历本的边缘。纽约长老会医院的logo在昏暗光线中依然醒目,日期是三天前。
      "你他妈又骗我。"祁寒拽出病历本,纸页哗啦作响,"气胸根本没好,医生写着'禁止长途飞行'!"
      "那你让我怎么办?"齐洛晟突然睁眼,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针尖,"看着你和范泽明在台上眉来眼去?"他扯开衣领,手术疤痕在闪电中泛着青紫,"这道口子从锁骨开到肋骨的滋味,你要不要也尝尝?"
      雨声骤然变大。祁寒想起重组演唱会上,范泽明跳舞时总有意无意挡在他和齐洛晟之间。少年后背绷紧的肌肉线条,像道密不透风的墙。
      "我和明明..."
      "我知道。"齐洛晟的手指插入他发间,力道大得发疼,"你们什么都没发生。"拇指擦过他耳后的敏感带,"你这里...只有我碰过会有反应。"
      身体比记忆更诚实。祁寒的腰瞬间软了半边,不得不撑住沙发扶手。二十岁那年在后台储物间,齐洛晟就是咬着这个位置说"你是我的"。当时化妆品的香气混着汗水,在狭小空间里发酵成最烈的chun药。
      "这不公平..."祁寒抓住那只作乱的手,"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范泽明陪你熬过这五年?"齐洛晟的膝盖顶进他腿间,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却因疼痛而发抖,"那我呢?我在复健室摔断两根肋骨的时候,谁他妈来心疼我?"
      雷声轰然炸响。祁寒被按倒在沙发上,后腰撞到遥控器。液晶屏突然亮起,正在播放STARFIVE的团综——画面里范泽明正把护腕戴在他手上,少年指尖在镜头拍不到的角度轻轻划过他脉搏。
      齐洛晟的动作僵住了。祁寒趁机翻身,却看见那人眼眶通红:"你看,连疼痛都有替代品了。"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子弹。祁寒突然发现齐洛晟左手中指有道新鲜的伤口——是戒指被强行摘除时划伤的。银戒此刻正挂在自己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发烫。
      "你摘它干什么?"
      "怕做手术时弄丢。"齐洛晟扯出个笑,"就像弄丢你一样。"
      这句话像刀捅进肋骨缝。祁寒想起范泽明纹身那天,少年躺在美容床上说"有些东西刻进血肉就不会丢"。当时激光笔的嗡鸣声中,他盯着那处覆盖旧纹身的新伤,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疼痛的形状。
      "我们回不去了。"祁寒听见自己说,"就像你煮的粥...再像也不是当年的味道。"
      齐洛晟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然后他慢慢坐直,从茶几抽屉取出个药盒:"吃两粒,能睡得好些。"手指在祁寒掌心停留片刻,"你的失眠...我一直记得。"
      药盒是星空图案的,和十九岁生日时送他的那个一模一样。祁寒突然想起那晚齐洛晟说:"等我们老了,就开家药店,你管账,我负责给你煮安神汤。"
      现在他们一个靠止痛片度日,一个依赖安眠药入睡。
      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道闸门落下。祁寒躺在沙发上数雨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范泽明发来的消息:【疼就吃蓝色包装的药,别混着酒精】。时间显示凌晨四点零六分,不知道这人是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祁寒望向紧闭的卧室门。五年前齐洛晟消失时,也是这样的凌晨时分。当时他疯狂拨打那个已成空号的手机,而范泽明默默坐在练习室地板上,替他按揉因练舞过度而痉挛的小腿。
      晨光熹微时,祁寒终于昏沉睡去。梦里他站在分岔路口,左边是暴雨倾盆,右边是氧气稀薄。而现实中的他卡在中间,呼吸着潮湿与稀薄交替的空气。
      厨房传来煎蛋的声响,祁寒睁开眼,看见茶几上多了杯蜂蜜水。杯底压着张字条:【我去公司了,记得吃早餐】。齐洛晟的字迹比五年前沉稳许多,最后一笔却仍会上挑——就像他每次说谎时微抬的下巴。
      手机里还有条未读语音,来自范泽明:"寒哥,我把排练曲目改了。"背景音里有钢琴声,"改成《Light in the Dark》...你当年写给洛晟哥的那首。"
      祁寒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这首歌写于齐洛晟去美国前夜,当时他们挤在录音室里,他弹钢琴,齐洛晟趴在他背上哼旋律。后来再没公开演唱过,因为每次排练都会让他胃痛到呕吐。
      窗外雨停了,积水从屋檐滴落,像某种倒计时。祁寒摸向胸口的戒指,金属已经被体温焐热。他突然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痛,什么是五年时光冲刷后残留的执念。
      玄关的钥匙转动声惊醒了他的思绪。齐洛晟站在逆光里,手里拎着豆浆和油条——他曾经最讨厌的早餐组合。
      "忘带文件了。"齐洛晟低头换鞋,后颈的棘突清晰可见,"你...记得吃胃药。"
      祁寒看着那截苍白的后颈,想起范泽明昨天排练时说的话:"你们就像两株纠缠太久的植物,分开时会撕掉彼此一层皮。"当时少年正在帮他系腰间的流苏,手指灵活得像在解死结。
      "洛晟。"祁寒突然喊住他,"《Light in the Dark》...下午排练这首吧。"
      齐洛晟的背影僵住了。豆浆袋子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最终啪地掉在地上。温热的液体漫过地板缝隙,像条突然出现的小河。
      "好。"他没有回头,"这次我弹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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