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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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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吃饭了。”蓝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尾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拖长。
林屿跟在爸爸身后走进餐厅，胡卓雅已经坐在座位上等着开饭了，正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沿。
刘春生朝厨房方向努了努嘴，林屿会意地往厨房走去。
“哎呀！小心点啊，那么毛躁干什么。”蓝姨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猛地后退一步，汤汁在碗沿危险地晃荡着。
林屿低着头快速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老婆别气，小屿是想帮忙。”刘春生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堆着笑。
“差点烫到我了。”蓝姨语气里满是埋怨。
刘春生赶紧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用手在女人的后背摩挲了几下，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但嘴角仍然向下耷拉着。
“碗筷在消毒柜第二层。”她甩下一句话，端着汤碗径直走出厨房。
林屿慌忙拉开消毒柜，笨拙地数着筷子的数量，手指在碗沿上打滑。
这时蓝姨又折返回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磨蹭什么？等你装好饭菜都凉透了。”她压低声音抱怨，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林屿耳朵里，“去坐着，别在这儿碍事。”
林屿默默退出厨房，等他们都坐下了，自己才敢坐，等大家都拿起了筷子他才敢拿。
他的筷子只敢在面前的青菜盘子里打转，专挑那些散落在边缘的菜叶。
“小屿，怎么不吃肉？来，吃个鸡腿。”刘春生说着，筷子精准地夹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
蓝姨看了眼，没说话，继续细嚼慢咽着嘴里的饭菜。
“爸爸！”胡卓雅猛地放下啃到一半的鸡腿，瞪圆的眼睛，“那个是我的！”
在这个家里两个鸡腿从来都是她的专属特权，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凭什么吃？
刘春生有些尴尬，筷子悬在半空。
“我...不太爱吃肉。”林屿轻声说。
胡卓雅立刻把鸡腿抢过来，示威似的咬了一大口。
林屿低头扒着碗里的饭，香甜的米粒不知何时沾上了咸涩的味道。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林屿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
刘春生皱了皱眉：“吃这么少？”他的目光扫过少年单薄的肩膀，“都瘦成竹竿了。”
林屿摇摇头，起身就要回房间，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餐桌。
“小屿。”刘春生在身后叫住他。
林屿停在走廊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等下把碗洗了。”
“嗯。”
洗碗池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碗碟，林屿心不在焉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这是他回家的第一顿饭，是那么拘谨，那么难受。血缘织成的网，原来也能把人困在里面，就算回到家，也像寄人篱下一样难受。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喧闹声，还有胡卓雅咯咯的笑声，像一根刺，一下一下扎着他的耳膜。
“小屿，洗完没？过来一起看电视！”刘春生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热络。
林屿关上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低声道：“你们看吧，我回房间了。”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客厅，余光瞥见胡卓雅歪躺在沙发里，蓝姨正给她按摩着小腿，脸上挂着难得的笑意。
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胡卓雅压低的声音：“爸爸…他好怪啊，整个人阴沉沉的，跟枫哥都不像两兄弟。”
蓝姨轻哼了一声：“对啊老公，感觉他性格有点别扭。”
刘春生干笑两声，打圆场道：“小屿刚回来，还不习惯嘛……”
后面的话被电视的嘈杂声盖住了，但林屿已经听够了。
他坐在床沿，忽然觉得可笑。血缘算什么？家又算什么？无论是哪里都好，从来就没有他的位置。
林屿沉默地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李，站在衣柜前，盯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衣服发呆。
蓝姨和胡卓雅过季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他在最角落找到两件旧T恤，他有印象，这是哥哥刘枫的衣服。
他伸手摸了摸，布料已经发硬，可指尖触到的瞬间，心脏还是微微发烫。他想哥哥了，想那个会揉他头发、买糖给他的刘枫。
可这个家里哥哥的东西也少的可怜，应该也是不住在家里了。
可他早就过了那个能肆无忌惮撒娇的年纪，现在的他连开口说一句“哥哥，我想你”都觉得羞耻。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旧小说。
书页已经泛黄，带着无数人翻阅过的痕迹。
书的前主人是他前桌的女同学，她说“你看书时眼睛会发光”就把这本书送给了林屿。
女主和他一样有着支离破碎的家庭，父母离异，被丢在亲戚家寄人篱下。
她总是一个人躲在阁楼里看书，直到某天，她在学校里遇见了那个总爱穿白衬衫的男主。
书里的描写很温柔。
男主总会偷偷塞许多好吃的进女主的书包，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等她，会在她被亲戚责骂后，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吃热腾腾的关东煮。
林屿的呼吸渐渐放缓，胸口那股闷痛感奇异地消散了些。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里，仿佛这样就能钻进那个虚构的世界。
他也会遇到这样的女生吗？像男主守护女主那样，把他从泥沼里拉出来。
他忽然想起班上的女生们，她们总爱讨论言情小说里温柔帅气的男主，说那样的男生才值得喜欢。
会有这样的女生吗？他莫名红了耳根，赶紧合上书。
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江熠的模样，这是过了好久第一次想起他。
林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江熠又不是女生，自己为什么要想起他？猛地甩了甩头，可胸腔里那股奇怪的躁动却挥之不去。
他开始在深夜里幻想有人能用力抱住他，告诉他“你很重要”。
十一岁的林屿还不明白，为什么想象中被小说里男女主那样拥抱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江熠和他拜把子的画面。
随着长大，这种渴望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可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后来他开始上网，懂得了这种渴望源自于“缺爱”
从回到家的第一天起，林屿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刘春生总是忙的见不着人，他就会在蓝姨起床前把地扫了，拖干净，在饭后第一时间收拾碗筷，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像一抹无声的影子。
蓝姨虽然没给过他好脸色，但至少没再像第一天那样嫌他碍事。
因为他基本都是待在房间里，也减少了和胡卓雅的交流，她也不会主动去找麻烦。
一直到第五天晚上，刘枫回来了。
林屿原本猫在房间里看小说，刘枫敲了敲门。
“哟，小屿！哥想死你！”打开门，刘枫站在门外，咧嘴一笑。
林屿心脏砰砰直跳，立马扑进他的怀里。
哥哥变了好多，明明只大自己七岁，应该还在上学的年纪，却烫了一头锡纸烫，脖颈和手臂上多了几道图案怪异的纹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凌厉的痞气。
可当他伸手揉林屿头发的时候，掌心还是暖的，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哥哥。”林屿喉咙发紧，眼眶热热的。
“瘦了。”刘枫捏了捏他的肩膀。
林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枫哥！”胡卓雅从房间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刘枫的胳膊，仰着脸笑得甜腻，“好久不见了！”
刘枫笑着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想我了？”
“当然想啦！”胡卓雅得意地瞥了林屿一眼，像是在宣示主权，“你上次答应带我去电玩城的，什么时候去嘛？”
“择日不如撞日，吃完午饭就带你们两一起去。”刘枫笑着同时揉了下两个小屁孩的脑袋。
林屿想起之前在小姨那上学的课间，班里男生眉飞色舞地描述电玩城里的赛车游戏，说方向盘会震动！就像真的在飙车！
有人突然问他：“林屿，你去过吗？”
他从未去过，所以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就开始笑话林屿是土狗，连电玩城都没去过。
“没去过又怎么样？”一旁的江熠合上手里的奥数题集，淡淡地说：“我也没玩过。”
江熠可是班里出了名的学霸，家里管得严，从不去电玩城这种事，反而成了某种令人信服的证明。
男生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打圆场：“学霸都没玩过，那这游戏肯定也没多厉害！”
话题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林屿侧过头，正对上江熠平静的目光。对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又低头继续做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午饭时，刘枫大口扒着饭，时不时往林屿碗里夹肉：“多吃点，瘦得跟猴似的。”
胡卓雅立刻撅起嘴：“枫哥，我也要！”
刘枫顺手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胡卓雅这才满意，还不忘冲林屿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蓝姨难得没板着脸，甚至给刘枫盛了碗汤：“小枫啊，最近工作忙不忙？”
“还行，就是事儿多。”刘枫随口应着，又往林屿碗里丢了块排骨，“小屿，别光扒饭。”
林屿盯着那块肉，小声问：“哥...你现在不上学了吗？”
“早不上了。”刘枫咧嘴一笑，“教室里憋得慌，不如出来闯，等哥发工资，带你们去金悦大酒店吃龙虾！”
林屿低头，眼眶发热。
真好，他想。
什么都变了，但只要哥哥没变，只要还有哥哥在，他就能撑下去。
暑假期间，电玩城里到处都是学生。
刘枫买了满满一筐游戏币，胡卓雅一直喊着“我拿我拿”就给她了。
三人玩了没多久，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你们俩玩，哥先接个电话。”刘枫揉了揉林屿的脑袋，转身往门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