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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乖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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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师,您没事吧?”
歧白站在鬼冢边界外头等着,他脚步尚有些不稳,有些贪面子,站着一动不动,面色沉寂,其实是在缓神。
刚缓了会,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一扭头,发现声源来自那个方才放他进宅邸的那位诛鬼卫。他正在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兵。
歧白出一口浊气,眼尾一垂,没什么精神地冲他一拱手,道:“别往前走了,我师父在鬼冢里除鬼。”
诛鬼卫已经路过这个地方很多次,但一直没有被鬼冢吃进去,他们知道这鬼冢挑人,但歧白不晓得,也就感谢一下小天师的好意。
领头的那位行了礼,吭声:“多谢小天师伸出援手。”
歧白见了这阵仗,只是摇头:“不必,我什么也没做。”
“您的师父是扶大人吧,”那人说,“若非小天师求援及时,扶大人到来布下结界,周遭的百姓都得遭殃。”
歧白多看了他眼,他问:“你是……”
领头之人:“我名丰庄,是丰家的旁支。”
歧白还记得这丰家,他本是要跟着扶逐去那儿除鬼的,他遂好奇道:“你们主家家主可还好?”
丰庄苦笑:“已经去世了。”
他似乎不想多提这个事情,转而念起扶逐来:“但多亏扶大人出手……除了那只鬼怪,不然,我们丰家……”
丰庄叹了一口气:“扶大人是同另外一位前辈一道捉拿了那大鬼,他的伤近日可好些了?”
扶逐他伤到了?
歧白对此并不知情,面色难看,秀眉皱着望去,嘴开了又闭:“……他伤哪儿了?”
丰庄瞟了一眼歧白,看他当真全然不知,脸色骤变:“伤到哪儿了……这,这我并不清楚,只晓得扶大人当日脸色不大好,兴许只是太累了。”
他消息很灵通,似是不经意提起,又补了一句:“旁人都说,扶大人是因为爱徒被牵连,才出手助丰家,哪怕有伤,也该不想被您知道。”
歧白:……
丰庄一句话给歧白弄沉默了,少年的唇角抿作了一条线。
丰庄人长得正气,虽称不上一句英俊,但看着憨厚老实,正直坚毅,和歧白脑子里的丰家人截然不同。
歧白半真半假的:“或许吧,我卧榻多日,旁的都不大清楚。”
歧白接着问:“丰家如今如何了?”
丰庄笑得更惨淡:“姑母多愁,日渐消瘦……至于丰家,家大业大,还算是过得去。”
他说的姑母,大概就是丰夫人。
歧白和丰庄又随意聊了几句。这丰庄看似没什么心眼,但句句都在打探,惹歧白烦了、歧白也就不吭声了。
歧白想,怎么这寰天的人,各个都这么多心眼?
他们没什么别的事做,只是要在外头等待鬼冢结束。歧白不说话,俩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歧白有些犯困,好想变回原形在软垫打盹,几乎是勉强站着。
不多时,兴许是过了一两刻,这“漫长”的等待终于要结束。空气动荡,结界碎裂,这是鬼冢崩塌的前兆——扶逐要出来了。
歧白来精神了,他扭头伸臂,引着诸位等候的诛鬼位退后。
他说:“闭眼、屏息。”
鬼气会伤凡人的身体,倘若是个大鬼,最好一点鬼气也别吃进去。
诛鬼卫们也知道,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挨个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等待余波过去。
……故而迎着白雾出来的扶逐,只被歧白一人所看见。
那双碎了冰的眼,透过那层寒雾和他直直地对上。
俊美的青年抿出个笑来,似乎是用了他最温柔的声音:“小白。”
歧白的心脏噗通噗通。他快步跑上前,两只手攥住了扶逐的掌,被这般美色震在眼中,也难掩住唇弯,有些痴地发愣:“师父。”
扶逐落下另一只手,歧白还当他要摸他脑袋呢,结果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敲。
扶逐却没说旁的,只是笑得很温柔:“事情已经办完,该和你算帐了。”
大病初愈、一人独闯鬼冢的歧白:“……”
诛鬼卫们听到响声,便睁开眼,见鬼冢已破,病瘴也消,挨个散开干活了。不知又是哪个即将因为这个大鬼而大难临头的大官擦着汗迎上扶逐,低声下气地道谢,又灰溜溜地跑开。
扶逐依旧带着笑,他的指尖捏住了歧白的软腮,拽着晃了晃,面饼似的拉长,冰冰凉:“回去吧。”
歧白还想挣扎一下:“师父……我还未搞清楚其中因果。”
扶逐这会还是个慈师模样:“谁的因果?”
歧白忙声:“这鬼冢二人的。”
扶逐就用那双昳丽、冷冰冰的眼睛看他,话倒是说着轻飘飘:“还当你想知晓我二人的。”
歧白:“……”
漂亮俊秀的小少年慢吞吞低下了脑袋,一副蔫蔫模样。
扶逐又问了一遍,这回更是温柔:“回去么。”
歧白没吭声,只是安静地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亦步亦趋地跟着。
扶逐牵着他,步履从容地往回走,把歧白塞进了马车里。
李伯已经在街头等候多时。
……
歧白在颠簸的马车上,被扶逐摁在膝盖上揍屁股的时候还是蒙的。
少年眼尾也红,咬着唇,把脸蛋埋下去不肯抬头。一声痛呼也没吭。
——他生怕被扶逐知道他这丢人的模样。
扶逐下手很重,隔着厚实衣服,歧白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只是疼痛并未因为厚衣裳而有所缓解,火辣辣地,慢慢从臀尖痛了出来。
歧白知道,扶逐大概在什么时候下了个隔音的结界。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痛哼出声。
马车行至半路,扶逐也泄了半腔火气,掌心抚在他的臀侧,安抚似的抚摸。
歧白也松口气,刚缓着喘息了几声,又被他捏着脸蛋从臂膀里挖出来。
纤细冰凉的指贴着滚烫的脸颊,歧白一时不察,便被抬起了脸。
扶逐轻飘飘地、温柔地,他的目光凝在歧白脸上,噙着笑:“乖孩子。”
歧白没出息地睁圆了眼,又被蛊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他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似有什么东西再烧……因而长了长嘴,想说什么,可惜什么都没说出来,却是哼出痛呼。
他又被扶逐撩开下摆,挨了几下揍。
这几下比方才更痛,他下手分明没有那般狠戾,连眸光也是温和的:却痛得让歧白有些难忍,以至于在他的怀抱里开始挣扎。
“好了,好了……”扶逐安抚性得,顺着歧白的脊椎往下抚摸,一下又一下,“乖孩子,不怕。”
歧白一双湿漉漉圆目,狠狠地瞪他。
扶逐捏住了小少年的鼻尖,将他黏在颊侧的鬓发摘去:“生气了?”
大白狐敛了眼睫,瞧着有几分可怜:“我听到你传来的话时,你当我心情如何?”
歧白哑然,他心里发紧,瞧着那张雪白的脸,可怜落魄,想出声作哄。可是疼得发烫的臀部,又在提醒他不要这么轻易原谅他。
歧白很快就哄好了自己。
扶逐是他的心上人…心上人怎么会有错呢?
于是少年扎进了狐妖的怀抱里,哼哼唧唧地闷出声歉来,说下次再不会了。
扶逐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下颌蹭着他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
……
歧白下马车时步子都迈不开,最后还是被他的好师父抱了下去。
三喜忧心着,在门口守着,便瞧见他家仙人样的主子抱着他们的小祖宗走下了马车。
三喜呼吸一滞,还当歧白受了什么重伤,赶忙走上前,连跟在身后的太子殿下也不管了。
三喜大呼小叫:“祖宗……您没事吧??”
歧白:“……没事。”
刘淮晃着那把折扇走上前,他似乎又换了把新的。
大冬天还在作这副模样,看得歧白有些牙酸,在扶逐怀抱里动了动,又被扶逐轻轻拍了拍以示警告。
歧白都被揍肿了,被这么一拍,又疼得龇牙咧嘴。
刘淮:“嚯,伤得这么严重?来让孤把个脉……”
他正要伸手去,扶逐睨去一眼,突然出声:“殿下,您的事情做完了?”
刘淮眼皮一跳:“呃……尚未。”
他缩回了手,似乎要给自己辩解几句:“你耐心点,哪儿有这么好找。”
刘淮说完,就生怕扶逐还要催他,折扇一收,就带着自己的一众仆从逃之夭夭了。
他这副样子,颇有落荒而逃之意。
扶逐哼出一声,掂了掂怀抱里的小徒弟,往府邸里走。
他这声哼轻得有些寻不见,似乎只是闷出了声气来,但又好像有些小得意,听得歧白有些心痒痒。可他一抬头,扶逐还是那个扶逐,面庞也没有旁的表情,就冷冷淡淡,像朵冰莲花。
扶逐对上他的目光,眼神问询。
歧白的眼乍时就慌乱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憋出句:“……疼。”
于是轮到扶逐沉默,他嗓子哑着:“……抱歉。”
歧白又不是真怪他,虽说心里有些气,但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慌忙地:“师父,我没事……”
这本是他对扶逐亲昵,不识相的三喜又插话:“祖宗,不要讳疾忌医!受伤了就要说出来!”
歧白:“……”
扶逐也觉头疼,摆手让三喜边儿去,自己把歧白带进屋,让他卧趴在床上。
歧白是妖怪,还是神兽,恢复力好得很,也不需要上药。
这让少年松一口气,要是真让扶逐给他擦药,他不知道要丢脸丢成什么样。
扶逐坐在床榻,指尖抚着歧白的发顶。他似乎也从走火入魔那架势走了出来,难得慈心,低低地,给他讲话本哄他。
歧白本都眯起了眼,方才发觉听着听着不对:这难道不是鲁添的故事么?
他睁圆眼,去看扶逐。
扶逐回以一个微笑。
于是歧白也不再走神了,专心去听。
这个故事,简短的有些不像个故事。
鲁家姥爷为沾功换钱,把生了病、遭匪与家人走失的洪家公子接入鲁家。不曾想洪子虚这病竟是瘟疫,一传十、十传百……鲁家人被村里人围屋责讨,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赎金,便让鲁家姥爷因传播疫病而“自杀”了。
这瘟疫其实并不可怖,只是阳庆的乡下,并没有什么好大夫。
鲁添是病死的。他就病死在那一年。洪家大概是有些天师人脉,给鲁添塑了一具“人身”,伴在洪子虚身边长大,以偿还罪孽。
歧白喃喃:“所以……鲁添自一开始,便不是人?天师还有这种术法?”
扶逐抚着他的脊背:“只是给鬼怪化一具能生长的躯壳罢了……”
“洪子虚大抵也对鲁添也有几分实在的愧意,鲁添直到那术法消散前,竟都不知晓自己已是鬼怪。”
歧白愣愣地:“那这鬼冢是洪子虚的?”
扶逐哼声:“修行这种鬼术,洪子虚早就不是人了。他鬼气藏得好,你闻不见也正常。”
他说到这个,很烦躁地一蹙眉,只是一瞬。洪子虚这个样子……估摸以后还会找上歧白。他大概是看出来了。
歧白:“洪子虚先前和我说,阳庆下了一场暴雨。”
扶逐:“人世浮沉,本都是暴雨——你兴许见到的那个,不是洪子虚本人,只是他挑的一个转嫁鲁添附身的替死鬼。”
歧白感受不了他们那群文人墨客的哑迷,对洪子虚和那替死鬼所有的经历也不了解,只是这般听着,心下并无波澜。
他还有最后一点小小的好奇。
歧白:“洪子虚作为鬼……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