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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白狐 ...

  •   寰天郊外,是一座荒凉的村落,名叫鸢飞村。

      寰天鬼怪盛行,寰天之外更是民不聊生,但还算能勉强过活。如今世道,不似乱世,更似乱世。

      姑娘名叫阿廖,是鸢飞村的土著,自小在这里长大。

      阿廖:“前几年还不这样,鬼怪是越变越多的。不过,真正的村子里可没有这么荒凉。”

      马车东拐西拐,走进荒凉村落的土路,最终跑进了一个寨子里头。

      ……这个寨子,比歧白想象得热闹太多,他撩开帘子偷看,看得到来往的村民面色红润,各有各的伙计干,而穿着统一服饰的,应该就是“杀鬼匪”。

      马车刚驶入寨子,就有人热情地招呼。

      “老欢,回来了?带了什么回来啊。”

      “阿廖这小妮子又在马车里偷懒呢,也不晓得给她爹驾会马。”

      “酿了酒酿!待会儿来拿些走啊老欢。”

      淳朴民情,让歧白惊得一愣一愣。他恍惚间,阿廖已经从窗子里趴了出去,朗笑攀谈。

      “谁偷懒了?有贵客来,我在陪人家呢!”

      “什么贵客啊!要我们阿廖大人陪。”底下有人笑应。

      阿廖便也笑:“——来的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师!”

      “他今夜被吓到了!明天带出来给你们瞧!”

      “哎呦,真天师啊?那一定很厉害。”

      “不是说天师的真本领失传好些年头了么!哪儿给你们拐出来的。”

      村民们叽叽喳喳地,吵闹得很,被老欢笑着挥赶走:“去去去,忙你们自个儿的去,天天就惦念着这点热闹。”

      老欢寻了个地方停了马车,枯木般的手指一竖,给歧白指了个屋子。

      他说:“旁的你先别管,事情发生得有些多,好好休息一晚,明儿阿廖再跟你解释。”

      歧白:“我才刚从昏睡中醒呢——不困。”

      老欢看他,他那张满是风沙雕刻的脸庞是岁月的蹉跎:“去你的。睡觉和昏迷能一样么?听我的,这晚上我们没功夫管你。”

      他不容置喙,把歧白往屋里头赶。

      老欢叮嘱:“这两天寰天鬼怪多,往日他们不敢来我们寨子,近日倒也有些敢徘徊来了。但我们这儿有祖师爷的信物镇着,没鬼敢进来。”

      “听到鬼啸别担心,也不用出来。知道你有本事,但好好休息。”

      他倒是很忙,说完这话就走了,背影消逝得很快。

      寨子的房间很简陋,歧白也不是很挑,随意收拾了一下,多亮了几盏烛灯。他脑子还有点混沌,这两日事情发生的有些多,他还要花时间去理一下。

      ——刘澜和燕文霜,后者不知道,前者一定是被耍了一道。

      整个乔家怕是都被耍了。

      乔安其人,怕是皇帝晓得他身上的富贵气,认作天道的几分眷顾,拿去祭鸿天珠了。

      而封二,歧白在寰天从未听说过此人,大概只是诱饵一环,估计还活着。

      十九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太子只要躲着,可能还能再苟活着。

      但随着鸿天珠状态的恶化,皇帝肯定会去拿人。毕竟,他总不会献祭了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得人心、爱子女的好皇帝。

      烛火明灭,滴下一滴蜡油。窗外风声喧哗,伴着雨打窗的嘈杂。是鬼啸。

      老欢既然叮嘱过,歧白就不会去理会这些。

      只是一扭头,他却发现冷衾上多了一团雪白。

      ——是一只白狐。

      白狐端坐在那儿,优雅矜贵地抬起爪、舔了一口。

      歧白很讶异,他眨了眨眼。

      这是哪只狐狸,昭然若揭了。

      下一瞬,坐在窗前的少年也嘭得消失,化作一团小白绒,钻入了白狐狸的肚皮底乱蹭撒娇,好可怜的一双湿漉漉的金目,就那样耷着望它。

      狐狸面无表情地摁下白团的脑门,冒出了人音:“我只能来看你一会。”

      小白团嗷呜一声,翻开了肚皮。

      狐狸爪很敷衍地在他的肚皮上挠了挠:“小白,听我说。”

      那双狐狸眼依旧平淡如冷潭,此刻却多了几分关切:“我现在不能把你接回去,我们要将计就计,就当天窍把你带走了。”

      歧白很不满他敷衍的揉弄,又往他毛中拱了半天,最终听到一声笑叹,随后便得偿所愿了。

      歧白知道,他们还不能和皇帝撕破脸。因为鸿天珠还不够虚弱。

      小白团也冒出清澈的少年音:“我在塔里,可以用灵力。”

      扶逐一顿,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并不会打破他的计划:“……你可能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带你回青丘。”

      “哦,”歧白有些闷闷不乐,扶逐这么说,就是打算把他留在这儿等到事情结束,但他此时,只是顺着白狐狸的话讲,“……你会来看我吗?”

      白狐宽慰地,用尾巴糊他的脸:“会的,如果你听话的话。”

      “不听话会怎么样,你也知道的。”

      歧白:“……”

      “睡吧,”扶逐将它拢进怀抱里,盖上了被、将小团子压在肚皮底下,“我会陪着你。”

      歧白其实有些舍不得睡。他这是头回见到扶逐的本体,虽然估摸着只是缩小版,但也是头回。

      可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

      还在消化妖丹的小妖怪,有些嗜睡。更何况这两日如此忙碌。

      歧白挣扎着睡意,用爪子去摁扶逐的尾巴,果不其然又挨了一抽。

      化作狐狸的扶逐,难得有些幼稚气,翘着尾巴不给他擦爪子。

      歧白还想再亲昵一会,只是,他没法抗拒本能,在暖融融的肚皮底下,很快就陷入了深眠。

      烛火未熄,也灼伤不了他的眼。

      歧白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

      ……

      一觉睡醒,狐狸早就不在了,只是留了几根狐狸毛。

      简单洗漱了几下,他就钻出了屋子,想去寻老欢和阿廖。

      随便问了几个人,都说老欢忙得寻不见影,而阿廖就在医馆里头。

      歧白问了去医馆的路,谢过他们。

      医馆里,阿廖正在给丰庄包扎伤口,丰庄只受了点擦伤,却还是龇牙咧嘴的,被阿廖看不惯地脑袋上拍了一记。

      丰庄“哎呦”一声,往门口望:“小天师,你来啦?”

      “昨夜,多谢你,”歧白一揖礼,在他不远处站定,“我……”

      丰庄打断他的客套,笑道:“想问问题是吧?”

      “是。”

      丰庄:“哪儿说起呢?总之,我们杀鬼匪和扶大人是一伙的……但诛鬼卫并不全是,只是有些是我们的人。”

      歧白:“你们知道那座塔?”

      “当然,”阿廖插嘴,“我们还要去毁掉鸿天珠。”

      阿廖显然比丰庄他们敢说:“狗皇帝,只要他的王朝,放任百姓啼哭。”

      歧白意识到这是个他了解事情全貌的好时候,问得有些急迫:“鸿天珠,到底是做什么的?”

      “相传,”丰庄又抢过话头,“天地间有三枚鸿天珠,分别归属于人、鬼、妖。这是天道降下的气运,三族平衡,使天地祥和,灵气循环往复,国泰民安,天道眷顾。”

      “但是几百年前妖、鬼的珠子碎了,两族的气运与灵气受鸿天珠影响,全部归人族所有。”

      “——起初,人族确实变得兴旺,也压过了旁的两族。”

      “文绉绉说什么呢?”阿廖翻白眼,终于听不下去了,“没文化就别装文化人。”

      阿廖:“总之,放在如今来讲,先是皇帝老儿偷走百姓的气运、来护自己的国运,后是妖鬼再活不下去,来人界找我们百姓麻烦。”

      “鬼族没有了那颗珠子,能修行出神智的越来越少,几乎全是游鬼害人,凡人能有什么办法?”

      丰庄哼笑,那张正气的脸看起来有些邪了:“天道已经发现了鸿天珠仅剩一颗的事,正在逼它溃散碎裂......本来,一切归回天地平衡,是好事。”

      “但皇帝不肯,权贵也不肯。”

      “抓人祭鸿天,他已经干了很多年这阴毒的事,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谁知道这个死了,下一个还养不养这珠子?把珠子碎了,一了百了。”

      那医馆的小药童探出脑袋了,像模像样地,好了不得地扬起脸:“我们杀鬼匪要杀的鬼,可是龙椅上的那个!”

      他声音稚嫩,话也说得轻飘飘。

      歧白:“鬼怪横行,我还当你们会憎恨鬼怪。”

      阿廖:“鬼怪只是死了的、与我们不再同族的人,别人的父母,亲眷,爱人。”

      她发尾一晃一晃,干练明媚:“我们村子外头游荡的鬼,都是些小鬼,没什么神智,但会在夜晚里守卫村庄,想不到吧?”

      少年也学她晃脑袋,眸中金灿一瞬过:“——所以,老欢不让我管夜里的鬼怪,是因为那是你们的亲人?”

      阿廖很随意应了一声:“大差不差吧。”

      “大鬼才会有神智,他们还能有几分清明,是因为这儿有枫道娘的遗物,想不想去看看?”

      丰庄当即开口:“我不去,我还在病中。”

      阿廖:“你不就是怕被我爹训,找什么借口。”

      她站直了比歧白还高稍稍,胳膊随意搭在歧白肩上,哥俩好的:“走,去看看,那枫道娘的遗物可不得了——是一个婴儿的襁褓。”

      歧白被她半拉半拽,脑袋还混沌着,就被拖去了,只能“哎”一声,小步跟上。腰间的狐狸玉佩乱晃,如有所感,亮了一下。

      丰庄哼着歌,也难得落个清净。

      老欢偶尔。会在祠堂跪拜、上香。他们赶来时正巧,他刚跪拜完,抖落身上的灰尘。

      老人浑浊的目光在歧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慢吞吞挪开了。

      老欢是个很有江湖气的老头,哪怕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也盖不住一身的侠气:“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阿廖笑嘻嘻地:“给小天师看看祖师爷的遗物!”

      歧白也眨眨那双很澄澈的眼:“枫道娘的遗物,怎么会是襁褓呢?”

      老欢没在理他俩,喉头滚了滚,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木杖,擦过两人的身周,往外头走去。

      他通身一股老人味,腐朽而平淡。

      他边走,边用那苍老的嗓子嘱托:“——在这祠堂里,小心些,别撞到排位了。”

      歧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被阿廖摁着脑袋转向祠堂正中,枫道娘塑像怀中抱着的一块旧布。

      阿廖:“看见没?这块布上,有枫道娘用自己的血缝上的她的孩子的名字。”

      说实话,看不清。歧白眼力很好,但那字迹早已没法辨别了。

      “传说里,她就是在那场三界混战、鸿天珠碎之前的一段时间,生下的孩子。”

      歧白觉得不对:“他们在混战中活下来了吗?”

      阿廖:“当然没有。枫道娘的画像都这么年轻,是因为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

      “……”

      歧白学着人修的感伤,叹了口气。

      兴许是这传奇人物太悲惨,他心中真有几分酸涩。便也给枫道娘的塑像,与她怀中那襁褓上了一根香。

      阿廖也上了香。

      阿廖突然说:“我夜里会在村里头巡逻,白天不太在。如果有事儿,你要去找丰庄。”

      “我爹平日神出鬼没,你是寻不着他的……旁的杀鬼匪也可以寻,但很多大事,他们都不太晓得。”

      “关于你师父的,你只能问我们三个人——呃,两个。我爹什么也不会说。”

      歧白眼睛凝着那支香,斜白的烟正在往塑像跟前飘。

      歧白:“我要一直呆在村子里面吗?”

      阿廖:“扶大人是这么说的,他说如果看到你跑出去,就传暗信告诉他,有你好果子吃。”

      “不过——”阿廖笑眯眯地,用胳膊肘怼他,“无聊了,你可以去寻我爹,他会去鬼市玩,他不肯带我去,但是肯定乐意带你去。”

      “有真才实学的天师——多稀罕呐!”

      她的夸赞让歧白有些招架不住,只抿着嘴:“我也算不上什么有真才实学的天师,只是比旁的好些。”

      “鬼市里头,都是鬼么?”

      阿廖无言:“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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